第72章 白天问灵
神匠哪里是醒了，只是眼睛突然睁开了而已，黑眼珠子上面蒙了一层惨白，本来和蔼安详的面容立刻变得阴森恐怖。
兄弟两人进去了，退出来的人也跟着进去，大家哭成了一片。本来好好的，突然变成了死不瞑目，这怎么能叫人不伤心。
孝男孝女们一个个轮流上去安抚神匠的眼睛，可是任凭他们怎么哭喊，怎么好话说尽，怎么安抚神匠的眼睛还是睁开的。
大家又争相忏悔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过错，祈求神匠原谅。年长的又说有小孩在，让神匠不要吓唬小孩，如果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让他晚上托梦。
小儿子跟神匠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老话说的得宠者会让他瞑目，最被寄以厚望的小儿子再三安抚，神匠就是没有要闭眼的意思。最后懂的招全使完了，没有用，神匠死了也要看着他们。
年少说：“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他大儿子本来就窝火，此时心烦意乱，更是火上浇油，没好声气说：“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想看我们笑话吗？”
年少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之前跟神匠有约，只是想跟他告个别。”
听年少这么说，他小儿子才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的，一时着急糊涂了，两人来了老头才睁开眼的，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大儿子还想说什么，被他小儿子呵斥说：“你闹够了没有，这是咱爸生前指定的开路人，你是想忤逆他的意思吗？是想他晚上这么睁着眼睛来找你吗？还有完没完了？他都说了，因为这趟活人生圆满了，这是最好的归宿，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这是什么旅游胜地，人家很愿意来，人家很愿意跟阴阳两隔的人有约，你心里还有爸吗？”
旁边人也劝他逝者为大，不要在这里闹，再大的仇恨，上门也不能失了礼数，要尊重逝者的意思。
他大儿子说：“别跟我来这套，要不是他，我爸能走吗？你们还有没有点羞耻心，还向着外人？不用吓唬我，还晚上来找我，有能耐你让他现在跟我说。”
年少摇了摇头，神匠这么好的人，死后竟然会有这么心寒的画面，他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年少说：“行吧，我们来晚了，也没能跟老先生说上话，今天就问个灵，看看老先生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是什么让他放心不下。劳烦叔另外点三炷香。”
瞎子提醒说：“这是生灵，还是白天，不好吧。”
年少说：“没事，老先生对我有恩，耗点蓝没关系。”
瞎子说：“要不我来吧，你这新朝，别总耗蓝。”
年少说：“不用，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别抢活。”
他大儿子说：“你们想干什么，还嫌害他不够，都给我滚出去。”
一长者呵斥说：“老大，你不像话了，你是想你爸这么睁着眼睛走吗，还是准备煎两鸡蛋给他糊上？你不孝啊。今晚大家都出去，你自己在这守灵。”
老大说：“凭什么我自己守灵，我爸膝下就剩我了？”
长者说：“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再这么闹下去，我让村长来处理你了。”
老大说：“别总拿村长来压我，你们——行，我倒要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小儿子已经点起了香。
年少接过香，高举过头，先是对着神匠鞠了四个躬，然后面向门口念道：“一意你保到巨逢赌必赢禾冇论开船三公麻雀，样样都皆啊顺利——反正就那意思——我们来晚了，还请老先生赏脸，速速归来。”
全部至亲都跪着匍匐在地，只有老大站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屋里无风，香烟一直垂直往上，突然香烟却往里斜了。
年少说：“老先生回来了。”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年长的至亲都哭成了一片，只有老大还是无动于衷。
年少说：“让你们见笑了。没想到你们这么讲信用，我却失约了。没有办法，大限已到，下面造宫殿，等着我去竖柱雕花，劳烦你们送我一程。死了还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抱歉。”
瞎子说：“老先生不用抱歉，感谢之前您对我哥的照顾，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做些份内之事。很遗憾，是我们福薄来晚了，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既然您选择了这条路，谋得好差事我们也替您开心，凭您老的手艺，到哪都能造福一方。”
年少说：“你们两个小子也不错，好好干——嗯，我先处理点家事。你这逆子，老子死了你也不跪，你的儿女都在看着呢，你就不怕你死后，他们像你这样看着你死？”
老大吓了一激灵，也不知道有没有，目光游离说：“死了你也不盼我点好，你吓唬谁呢，你还当我是你儿子吗？”
年少说：“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老子呢，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你这不孝子，没有也罢。”
老大说：“我怎么了，我哪不孝了？”
听着这些爸爸语调的话语，他妹妹哭得伤心之极，拉他跪下说：“大哥，你别闹了，少说几句，让爸安心走行吗？算我求你了。”
老大虽不情愿，还是顺势跪下了，嘴上却硬撑说：“装神弄鬼的，你们还真信了？”
年少说：“你这逆子——算了，生前我就没指望你能好，你好自为之吧，说得我自己都烦了。我屋里还有点东西，走得匆忙，忘记跟你们说了，老大老二看着轮流一人拿一件。小妹你就别要了，也不什么稀世珍宝，就是个念想，这样你以后也好回娘家。不是爸偏心，咱们毕竟是传统家庭，如果你拿了，他们可能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开心，这样反而害了你。爸心里也不是没有你，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们三个，就你生活最艰难，作为补偿，你借的那点钱就不用还了。老二肯定也理解，老大可能不会同意，你不用管他，爸向来一视同仁。”
老大说：“我肯定不会同意啊，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什么不用还了。”
小妹大哭，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说：“东西我不要，钱我一定会还的，等我缓过来了就还，到时大哥和二哥一人一半。感谢爸的养育之恩，是女儿不孝，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就走了，是女儿不孝——”
年少叹息了一声，说：“我说不用还就不用还，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是想让我泉下都不能瞑目吗？”
小妹大哭说：“不是的，我就是不想大家为这些事闹得不开心，我有手有脚，我不愁。”
年少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处处为别人着想，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老大说：“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