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面
二伯很快带人闹腾了起来，风一点都不见小。瞎子眼中的风景跟年少大概是不同的，脸上全是紧张。等到大家镲点锣鼓最绵密的时候，老头又开始了。
只见他往前撒了一把米，大喝一声禀道：“鲁班先师——伏以——大道。”
说完做了几个手诀，然后拿起刻刀往自己手指上划拉，立刻流出鲜血来，他把血滴到了磨刀石上，磨完几下用毛巾擦了擦。嘴上念念有词，刻刀先在大印上方虚空勾勒着什么，等刻刀接触大印时，立刻又变成了刚才那副千艰万难得样子。不过这回不一样，他脸上明显比刚才坚毅了许多。
僵持了一会，终于刻刀刻下了一小片木屑，他笑了，大喝一声：“印成大吉！”
与此同时，天上突然炸开了三声响雷，那威严天地都为之颤抖，大家都变得很紧张。这时老头突然往后坐倒，不知道是风吹倒的还是太累了，或者是别的原因。
年少和他儿子立刻去扶他。
老头有气无力说：“别——别管我——你亲自把——把它们请到那边，请到三清法相面前——你们护送他过去。”
他儿子示意年少赶紧。年少不及多想，拿起东西就往法坛去。二伯带人在后面护送他。那边还在做科，两方人马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做科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还好没有人跟错对方的节点。
雷声没有再响起，风也突兀地停了，瞎子正陪着两人在聊天。老头好像缓过来了点，没有再上气不接下气。
年少说：“辛苦老先生了，还为我遭这罪，要不咱们还是进屋歇歇，我去给您找个创可贴。”
老头正喝着刚才办事用的茶，拇指剔了一下刚才划穿的手指说：“不用了，我事已了，就不打扰了，还是家里踏实。”
年少惊着了，刚才他的手指明明是划破了，可是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不说还好，一说老先生就站起来要走。
年少说：“使不得，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喝几杯。”
老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心意已领，我现在已经不在别人家吃饭喝酒了，你要实在想喝，改天上我那去。”
年少看他脾气跟别人不一样，也不敢强留，放弃坚持说：“好，我就当您说真的了，等我忙完就去打扰，您可别赶我。”
老先生呵呵笑了几声。年少突然发现他的步子比来时蹒跚了许多，精神头也是差了，一脸疲惫的样子。
瞎子提醒说：“你不给红包？”
年少说：“肯定要上他家去的，那公鸡不得给他送去，到时再一起。”
瞎子说：“你想什么呢，本来要请的，你没请，人家不请自来了，这么大的事，到时是到时，你现在让人空手回去？”
年少幡然醒悟，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他妈的，我自己就是干这个的，怎么突然脑子短路了。”
还好他口袋里备有红包应急，不过红包归红包，里面的内容不一样，至少跟老先生是不匹配的，年少赶紧拆开往里面塞红票。
瞎子叹息了一声说：“可惜了，命数如此，要不是你这还有一趟活，可能他早就不在了，他的寿数已尽，咱们得送他一程。”
年少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别吓我，我可没瞧出来。”
瞎子摇摇头说：“最好是我看错了，可惜——你可以问他八字瞧瞧。”
年少和瞎子追了上去，瞎子扶着老先生走。
年少一人给他们塞了一个大红包，说：“顺顺利利，辛苦你们跑一趟，这饭都没吃上一口，实在是不像话了。”
两人又跟他客气了几句。
年少有意无意地跟他儿子落在了后面，等拉开距离后，年少说：“叔，别介意，老先生的状态不怎么好，不敢问他八字是——”
他儿子也没多想，把八字告诉了他说：“谢谢关心。应该没事，老头身体是差点了，应该还不至于——”
年少心里合计了一番，手指都没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
年少说：“别见怪，不是我自己编的，我也是照着书告诉你。我当然也希望老先生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他的八字——我这活是跟三爷爷学的，你应该知道他，我新学，也不一定准，我能说实话吗，我想跟你说实话。”
“没有关系，你直说就行。”
“老先生的八字到头了，半年前后面就没有了，这——一定是我学艺不精，还请原谅，老先生寿比南山——”
他儿子止住了他，三爷爷的活他是知道的。之前老头一直说还有事情没做完，直到给年少做了这趟活，整天挂在嘴边人生已经完美，还有生活里的种种迹象，他儿子这么一对照，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淡淡地说：“我明白你意思，谢谢提醒。”
年少说：“你不怪我胡说八道就行。我就不应该叫他做这趟活，现在这变成了他的一个节点，你多注意着点他。”
“我懂，不能怪你。这是他自己要做的，他不想做，谁都强求不来。他很高兴为你做这趟活，他跟我说过，这是命中注定，老天爷安排的，你们是互相成全，所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年少心里一阵感动。
他儿子怕年少年轻扛不住事，怕他突然有什么过激表现，示意他不要跟老头说，然后加快脚步跟上了老头。
老头说：“磨磨唧唧，你们聊什么呢？”
年少说：“没有，感谢老先生照顾，这不，我再不懂事也该表示表示不是？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前阵子老天爷赐我一雷击木，留在我这里用处也不大，只好借花献佛，赶明儿我看个时间，你们来把它请回去。”
老头明明很欢喜，却假装淡定说：“不敢当，这太贵重了。”
年少说：“对您来说可能贵重，而我只能劈成柴火做饭，这不暴殄天物了吗？您一定要笑纳。我其实也有私心，不白给，劳烦再给我造十三支木钉。”
老头愣了一下，说：“你要那东西干嘛，你会使？”
年少说：“最好用不上，会不会的，学着来呗。”
老头指指他说：“有点东西，没想到你还有这花花肠子。局气！行，这活我们接下了，你可别后悔。”
年少说：“怎么会，这不过是老天爷让我做的顺水人情。”
“会来事，不错。”
聊着就出村了，老头让他们留步。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瞎子说：“哥，这老先生不错，是个好人，值得尊敬，都到这了，咱们给他跪一个吧。”
两人跪了下去。
年少说：“老先生慢点，过几天我们一定去拜访。”
老头闻声，回头看见两人磕头，眼睛笑得眯成一线，点了点头，抬抬手让他们起来说：“有样！你们有样，我有面，够了。你们这俩小子都不错，好好干，回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