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鱼

    流云辗转，微风拂面。

    突然一只野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年少，嘴里那叫声惟妙惟肖，像极了婴儿啼哭，原来这就是哭主。

    年少气不打一处来，说：“原来是你在作祟，罪恶之大不亚于豺狼虎豹，老子难得开荤，信不信我买点大小茴香把你伺候了？你他妈还真倔，天堂有路你不走，你就是不走——得咧。”

    年少捡起了一块泥头，野猫仿佛能看懂他的意图，“嗖”一下就逃了。年少还是把泥头随手扔向了野猫逃跑的方向，野猫更是不敢停留，跑得看不见了。

    年少志不在此，也没有去追它，他的主要目的是抓鱼。这时又传来“咚”的一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什么东西掉水里的声音？有点没完没了了。传言都是分开传的，年少运气逆天，一下全都遇上了。有了前面野猫的闹剧，他更是大胆向前，生怕惊动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站在岸边呆了一会，塘里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异样。年少没有发出声音，等了一会，又是“咚”的一声。这回他看清楚了，是鱼打的水花，看样子至少在七八斤往上。害怕早就不复存在，他开心得跟小孩吃到糖似的，不再犹豫，立刻脱衣服下塘。

    边上就有两米多深，传言中间一根竹竿插不到底。他也不贪心，就在边上抓。由于他的躁动，鱼窜出了几大滩浑水。网兜是多余的，不一会他就徒手抓了几条大鲶鱼和黑鱼，放到筐里已经半框。他已经很满足，一会该有人来下地了，别让人瞧见才好。另一个太多了也难扛回去，他就上了岸。

    年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筐里的鱼，脸上都笑开花了。这个头，也难怪，对得起它们吃的那么些大粪和蛆。这个野塘果然是有鬼的，你们都别来，留着我慢慢取用，老天爷还是很照顾我的。

    年少连续去了两天，卖了一百多块钱。想起还欠小舅十块钱，割了二斤肉，趁着家里没人，进去把肉和钱放下他就走了。准备要开学，小舅妈带表弟表妹去剪头买衣服，回去看到肉和钱心里了然，嘴上怪年少生分，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年少躺在睡椅上萌生了幻想，这样算来，要不了几天就能攒够学费了。可是想想还是觉得不靠谱，就算周末可以回来赚生活费，可是鱼总有抓完的时候，可能明年的学费就没有了。就算还有，到了大学呢，大学怎么办，大学周末肯定回不来。还是算了，老天爷已经安排了另一条路，自己再开倒车，没准会把自己碾死。

    这时小舅妈把肉提回来了，唠唠叨叨责怪了他一番，问他钱哪来的，是不是干坏事了。

    年少说：“那哪能呢，我去抓鱼了，是卖鱼挣的，不偷不抢，都是靠的一膀子力气。”

    小舅妈说：“这样也挺好，你要记住，即使没有人管你，咱也不能去干坏事，做人要自爱，别把自己毁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想着那些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事情，自力更生能吃饱饭，舅妈为你高兴。”

    小舅妈去掀年少的油盅盐盅，看到他有油盐吃就放心了。年少起来要给她做饭吃，小舅妈拒绝了，说老表们还在等着她回去做饭，没有空吃，等下次再说。年少把钱和肉塞回去给她，钱小舅妈勉强收下了，让他没有再支一声。肉却怎么也不肯拿回去。

    年少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从小得你们这么疼我，你这样下次我都不好意思去了。”

    小舅妈说：“见外了不是，跟你舅舅舅妈还客气啥。我今天自己买有，你留着自己吃。我知道你力气大，你再这样舅妈生气了，邻居看到了笑话，你听话，舅妈还没有到要你买肉吃的时候，你照顾好自己，舅妈比什么都开心。有什么事到家里说一声，舅妈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

    年少也不跟她推来推去了，去拿了一只大碗出来给她，吃了人家的油，别连人家的碗也一起吃了。

    舅妈端详了一下那碗说：“这不是我那只碗，我那个没这么漂亮。”

    年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说了你别生气，那晚天黑看不见，路中间有石头，摔了一跤，碗摔烂了，还撒了油。”

    “没把你摔坏吧？”

    “没有，就是可惜了那油。”

    “你这孩子，人没事就好，一个碗，烂就烂了，你还赔我一个，要不是看你长这么大了，我打你一顿，你把舅妈当什么了。”

    舅妈没有拿他的碗，叮嘱他一番就回去了。年少想起小时候绊门槛打烂了一只小饭碗，妈妈还把他骂了半天，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舅妈好。

    俗话说好景不长，在年少这里不是不长，是相当短。第三天把鱼抓去，一条都卖不了。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古里古怪的。后来他才知道被人发现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直都没看到有谁，事情就这么败露了。果然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家都说他抓的是鬼鱼，整个市场都传遍了，没有人敢靠近他摆卖，都躲得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发现是因为有人回来找他赔钱，说吃了他的鬼鱼，请法力高深的老道工善后了，要他买鱼和请人的钱一并掏。

    年少当然不干，我是渔民，你是愚民，你说有鬼就有鬼，是不是等你七十死了，你儿子还来找我赔钱，说本来可以活到一百，就因为吃了我的鱼，七十就走了，还讲不讲道理了。我还说吃了我的鱼能活到六十以上呢，不然本来你过得两年就要死了，你是不是要倒找我钱，没有这样的道理是不是。

    凡事都要讲道理，你要是说鱼有问题，你把鱼拿回来退钱，这个还有得商量。又不是有毒，你要害怕，下次别买就是了，把这种封建迷信强加于人，把鱼吃了，回来编故事，这谁不会，我编得比你还好听。你怎么不说以后每年都要去庙里烧香拜佛，还要放生，这样不是赔得更多。

    双方争执不下，越来越激烈。那男的不知是看年少年纪小，还是气昏了头，竟然动手打他。年少当然不吃这套。你要是说讲道理，可能阅历不够，我说不过你。我都这么难了，你还跟我来这个，怎么能忍。

    年少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劲大，一下就把他摁到了地上，还好被围观的拉开了，不然都不知是什么结局。反正鱼是卖不出去了，年少只好拿回去自己吃。早知道晚上再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白白断送了这么好的财路。老天爷还真是幽默，先给你一块糖，转眼就给你一耳光，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刚好是周末，青春在家。年少一回来，她就往年少家跑。看他脸色不对，鱼也没卖出去，问他怎么了。年少把事情大概跟她说了一下。

    青春说：“我都说了，让你别去那抓鱼，你就是不听。”

    年少说：“连你也觉得是我不对？”

    青春说：“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怎么说呢，我们这里毕竟是太封建落后了，再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也觉得这鱼有问题，这世上有鬼？你真对不起你念了这么多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我们应该心怀敬畏——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再往心里去。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冲动，被人打到了怎么办？下次别再这样了，你不理他，直接回来不就好了。”

    “这叫什么话？那不显得我理亏了，我会怕他？我不把他打出屎来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再有下次，我打得他老妈都不认得。”

    “你怎么不听劝，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咱讲点理行吗，连你也这样，一码归一码，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无理取闹。”

    “谁无理取闹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别人打架，你爱听不听。”

    “行行行，你说了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吵架，那得傻成什么样。白瞎了这么好的鱼，怪那些人没有口福，我给你做黑鱼汤吃。”

    “不用，你留着自己慢慢吃。”

    “连你也害怕，不敢吃？”

    “不是，你看你这么瘦，平时也没有肉吃，你就留着自己慢慢吃。”

    “我吃不了这么多，害怕就直说。”

    “哪有。”

    鱼汤不一会就做好了，比鸡汤还白，加了点胡椒粉，更是鲜香可口。青春本来不想吃，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吃，被年少抓着强行灌了几口。反正不吃都已经吃了，最后硬着头皮吃了一大碗，好吃是好吃，但心里总是不得劲。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青春的心理作用。天一黑，青春就发起高烧来，吃了药也不管事，最后人都烧迷糊了。起初她只是心里怀疑，也没敢跟妈妈说吃黑鱼的事，后来想说也说不了了。急得五婶不知道要怎么办，青春已经长大了，她也背不动。要是年轻时还行，后来因为五叔走了，男人女人的活都她干，伤了腰，现在已经不能负重物，最后不得不去求助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