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醒面对梦魇（二十八）

    群侠随石霜潜心学佛，不问江湖。后来杨文广从军抗辽，周凤山回乡传艺周侗。群侠得到石霜点化，以慈悲心化解习武者的戾气、杀气，成了武学宗师。传说内家形意拳的创始人是名将岳飞。岳家拳中有周凤山得自石霜禅师的内功拳法。石霜内功源自少林易筋经和道家导引术。

    动爱行云静爱山，风光懒困每忘餐。

    行仙地上天留命，睡眼观花雾里看。

    老子骑牛踪迹渺，庄生晓梦蝶痕残。

    息心不语忘记久，中天明月自团团。

    道人手捻银须，底吟慢唱，神清自得。张咏一听，知是世外高人。便和曰：

    流落江湖踏万山，栉风沐雨每忘餐。

    性慕仙侠能达命，心热忠义岂小看。

    仙人混迹云山渺，剑客现形风尘残。

    痴心不悟时已久，得遇仙缘自团团。

    “张公子，贫道有礼。”道人领他进了玉泉院。

    道人就是陈抟老祖。从此，张咏在华山学道，学《易》，学儒，与张无梦真人称兄道弟，与种放先生情深意厚。老祖不准他出家，说他是官宦中人，自能名留青史。张咏在华山一住十余年，祖师知道张咏出世的因缘到了，命他下山，参加科举。宋太宗太平兴国初年，岁在丙子，张咏高中进士，先在翰林院做官。太平兴国五年，张咏官声名列进士之首，这年，寇准考中进士，成张咏挚友。

    张咏诗文名满京华。他向太宗上书推荐华山隐士陈抟。宋太祖赵匡胤曾征召处士陈抟进京。太宗赵光义即位，下诏请陈抟面圣，太宗赠诗云：

    曾向前朝出白云，后来踪迹杳无闻。

    如今若肯随朝诏，总把三峰赐与君。

    陈抟住进京都建隆观道室，一睡月余。出定后，太宗在延英殿接见他。太宗欲征讨河东（今山西一带），问计陈抟。河东被契丹大辽“儿皇帝”刘继元占领，宋太祖和宋太宗都有收复河东的打算。陈抟对太宗说“时机未到，出兵不宜。”太宗求功心切，冒然派兵，大败而还。陈抟在建隆观居住百日后乞请还山，太宗准奏。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复召陈抟进京，陈抟上表说河东可取。太宗兴师北伐，派大将潘美带兵十万，御驾亲征，张咏随君出征，终得大捷，俘获北汉皇帝刘继元。

    战初，刘继元派儿子刘让到契丹作人质，乞求援兵。三月十六日，宋将郭进在石岭关（今山西阳曲县东北）大破辽军，辽将耶律敌烈战死，损兵一万，辽军不敢南下，北汉孤立无援。四月，太宗督兵镇州（今河北正定县），攻破隆州（今祁县东观镇），太宗督战太原城下，宋军勇猛善战，月余，太原城坡。太宗亲自草诏，劝喻刘继元投降，承诺“当保富贵”。刘继元走投无路，只好率领官属，身着白衣纱帽请罪。宋太宗当即封刘继元为右卫上将军、彭城郡公，赐京师甲第，每年加赏。

    这次胜利得益于陈抟上表。《宋史》未载，事见《历世神仙体道通鉴》。太宗多次派宰相宋琪入山达谢，对宋琪说陈抟“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宋琪、张咏上书请赐号陈抟。太宗问张咏：“爱卿以为当赐何号？”张咏说：“观陈抟道行，尊老子《道德》之教化，体庄生《逍遥》之清游，请赐‘希夷先生’。”于是，太宗命张咏起草诏书曰：

    “华山隐士陈抟，晦迹丘樊，栖心岩穴，跌宕世表，涵泳道腴。往在周朝，物色幽遁，当应鹤征之诏，终遂鸿冥之心。自尔以来，多历年所，超然物外，益见清虚。今复道极玄微，来仪帝庭。不有嘉名，曷彰清范？可赐希夷先生，以式来兹。”

    太宗派宋琪和张咏颁旨。从此，世人称老祖“陈希夷”、“希夷先生”。

    太宗驾崩后，真宗即位，张咏被派去治理巴蜀，真宗对张咏说：“得卿在蜀，朕无四顾之忧也”。这时老祖已羽化于华山张超谷。张咏路过华山，有《过华山怀白云陈先生》诗：

    性愚不肯林泉住，强要清流拟致君。

    今日星驰剑南去，回头惭愧华山云。

    张咏内怀仙道，潜修丹法，勤炼剑气。为官清正，办案公正，每到一处，官声极好。他在鄂州（湖北）崇阳做县令时，发现管钱的旧吏偷了一枚钱藏进头巾带出库房，张咏下令打板子以惩戒。旧吏不满，嚷道：“我不过偷了一文钱，老爷因此打我，难道能杀我不成？”张咏大怒，提笔写道：

    一日一钱，千日一千；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为吏十年，国库空焉。

    官仓硕鼠，为害人间。

    随即判斩，震动全县，治安顿转。

    张咏下令拔掉茶树，种上桑树，教民众养蚕纺织。县里秀才讽刺张咏“劳民伤财，不恤艰苦。”五年后，周边各县中唯有崇阳人民生活富足安宁。北宋实行“榷茶制”，茶叶由国家专卖，是朝廷的经济来源，茶农生活艰苦，湖北是朝廷榷茶中心。北宋建都开封，受契丹、西夏军事威胁，国家财政主依靠东南、江南茶叶。太祖乾德二年（公元964年）于汴京、建安、汉阳等地置“榷货务”，管理商人给朝廷供茶，“令民折茶税外，悉官买，民敢藏匿而下送官及私藏者，没入之”。严禁园户（茶农）“毁败茶树”和卖“伪茶”，官吏私贩者同罪。崇阳县植桑纳税，遂免榷茶之苦。

    张咏居闲则读书抄书，寻仙访道，结交豪杰，不置田产，不湎酒色，官俸多用买书，时人谓“不事产业聚典籍”。藏书万卷，经、史、子、集、佛道、医药、种树、卜筮之书，无所不有。暇则捧书浏览，力学求之，至老不倦。奇书秘本，亲手抄录，边抄边品。孤独之夜，写有《夜雨》诗：

    帘幕萧萧竹院深，客怀孤寂伴灯吟。

    无端一夜空阶雨，滴破思乡万里心。

    有次，张咏拜访宰相寇准，寇准设宴款待。老友将别时，寇准问：“何以教我？”张咏说：“《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立马取来《汉书》读《霍光传》，当看到《霍光传》中“光不学无术”一句，就知张咏之意。寇准勤奋读书，诗名渐高。张咏督促好友，为官莫忘读书。寇准乃陕西华州人下邽人（今陕西渭南），张咏在陕西二十年，与寇准早有交往，同朝为官，格外亲和。

    张咏在四川为官时，推广纸币，称为“交子”，代替铜钱，有官方防伪标志，这是全世界最早的纸币。如今，伦敦的英格兰银行中央天井种着一棵中国桑树，交子的原材料就是桑叶。这是闲话。张咏得陈抟道学儒学精要，善握先机，灵活应变。

    张咏善交豪杰，身边总有侠士伴随，江湖大盗、山野匪徒、都市地痞危害一方、衙役无能为力时，这些豪杰就会出力。这天，府里来了一位中年和尚，要见张大人，张咏请进书房，品茶论道。

    张咏对禅师说：“大宗师者，夺贫子之衣珠，究达人之见处。若不如是，尽是合泥水汉。”

    禅师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献诗。”说完大喝一声，声若雷霆。

    张咏又问：“大师，如何是学人自己？”

    禅师道：“打骨出髓。”

    张咏道：“寻枝摘叶我不问，如何是直截根源？”

    禅师用力摇手中拄杖，在地上点了三点。

    张咏又问：“大师，意旨如何？”

    禅师道：“行即肩挑云水衲，坐来安在掌中擎。”

    （禅需自悟，不能注解。这段对话与明心见性有关。透过文字之外，去理解禅师所指。）

    遇见高僧，张咏大喜，禅师说：“贫僧了缘而来，相国不记灵山会上事否？”这话说完，张咏恍惚间看到，前生，自己是一个僧人，和另一位僧人同在六祖慧能门下求法。轮回中自己变成了张咏，师兄就在眼前。张咏大汗淋漓，他问：“大师，真耶？幻耶？”禅师道：“真即是幻，幻即是真。非真非幻、离相离空者，汝会得么？”张咏灵光顿显，跪下说：“三生恩德。”遂吟云：

    日光千里白，秋气万丈青。

    水色到天无，片云点太清。

    禅师道：

    山鸟啼往事，桃花笑春风。

    人心多反复，脚步最宜稳。

    从此，禅师把平生所学禅宗法脉、丹道真诀、剑仙秘法全都教给张咏，叫他潜修密炼。

    禅师乃石霜楚圆，号慈明禅师，临济法脉，门下大师辈出，临济宗之分支杨歧派创始人方会禅师、黄龙派创始人慧南禅师都是他的弟子。慧南禅师世称“黄龙禅师”，世人把他和黄龙诲机浑为一人。黄龙诲机乃五代、北宋初年和吕祖、陈抟交往的宗师，而黄龙慧南乃北宋中期禅师。石霜比张咏小三十多岁，精通佛学，修炼丹道，传承中条剑仙道脉。杨歧方会的弟子白云守端也是一代宗师。如今四川临济一脉还在隐传丹法、武功、剑诀，正是白云法脉。当代已故老居士周潜川传承白云禅师一脉禅法、丹道、道医，复传于原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巨赞法师。这是闲话。

    石霜禅师对张咏说“相国不可久养侠士，相国一旦百年，群侠未必善终。心高气傲者，亦可为祸江湖。相国在世，群侠敬服相国功德，相国不在，群侠如不退隐山林，终有为祸者，一旦如此，相国清名丧矣。”张咏沉思不语。石霜禅师道：“此事好办。”

    一天傍晚，张咏召集群侠到大厅饮酒演武，石霜禅师坐上首，各位侠士坐两边，酒饱饭足，张咏说：“今日备酒，欲与诸公相别，望诸公另寻善主。我得石霜禅师一人足矣。”九位侠士听了不服，内功高手、陕西潼关人“酒中仙”周凤山站出来了，他说：“相国钧旨，我等尊令。只是，别离前想向大师讨教几招，日后好立足江湖。”酒中仙精于“醉八仙”拳法，此拳法后来传到山东武松，梁山好汉林冲、卢俊义、武松是酒中仙之子周侗徒弟，武松“醉打蒋门神”经《水浒传》演义，一时“醉八仙”拳法名满天下。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是周侗晚年弟子，枪法出奇。禅师微微一笑，说：“贫僧与诸侠切磋武艺，如不取胜，自然离开，永不出头。如侥幸取胜，则诸位大侠须听我吩咐。贫僧与诸侠比试武功，不必以性命相拼。大师乃酒中仙，我与大师比酒力。”石霜要来两个空瓮，足立瓮中，抱起大酒瓮喝酒，眼看三坛好酒被他一气喝进肚里，酒中仙仅喝半瓮，醉意朦胧。禅师毫无醉意，放下酒瓮，对酒中仙说：“贫僧借巧”。一纵身，双脚离瓮，站在地上，双脚流酒，两个空瓮已注满好酒。禅师说：“此非障眼法。”他举起右手，以剑指对准大堂上的红灯笼，一道水柱射去，红烛立灭，酒香四溢，石霜连灭三盏，众侠叹服。酒中仙面露愧色，退在一边。坐中一位少侠站出来，说：“杨某不才，当不愧老令公枪法。”来者乃杨令公杨业将军的重孙杨文广，铁枪舞得虎虎生风，泼水不进，他将大枪一点，道：“请大师选择兵器。”禅师说：“就用这双筷子。”杨文广大怒，作为杨家枪的传人，他感到家族受辱，一时气急，骂道：“秃驴，找死。”睁着血红的眼睛向石霜刺来，石霜没有抬头看他，枪尖快到面前时仅把双箸一举，那双筷子紧紧黏住杨文广的大枪，铁枪再也不听使唤，筷子指东，铁枪随着指东，筷子指西，铁枪指西。杨文广挣了几次都挣不脱，大叫：“妖术，妖术。”禅师一挥手，杨文广噔噔后退一丈才稳住脚。酒中仙和杨文广是侠中高手，不是石霜对手，众人很诧异。见杨文广说自己施的是妖术，石霜笑着把双箸摔出去，两根筷子插进堂前石狮子口中，只剩一寸在外。石霜走过去将千斤石狮子轻轻举起在大堂走一圈，仍放原处。群侠目瞪口呆。杨文广知道石霜所使不是妖术，更为惭愧。群侠齐声说：“某等愿听大师吩咐。”石霜道：“贫僧惟愿诸位大侠随我学佛百日，百日后来去自由。学武当学佛，乃能尽化剑中戾气、心中杀气，必得善终。诸侠心高气傲，不能轻易服人，故出此下策，还望海涵。”

    张咏一边当官，一边随石霜学禅。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张咏任陈州知府（今河南周口淮阳县），石霜说：“相国尘缘已尽，非假死一场，不能脱离。”张咏上书辞官，石霜将一道灵符交给张咏，要他拿着自己的拄杖回家。张咏回到家后，拄杖置床，灵符贴身，走出家门，直接来到大相国寺。大相国寺门匾是唐睿宗延和元年御书，寺里有宋太祖从庐山请来的五百铜罗汉。石霜和尚给张咏剃度，法号圆通，令他服下易骨丹，在禅室静坐十日。出关后，张咏自看铜镜，哪像七十老翁？已是中年面容。石霜要他云游天下，自寻灵山胜水修行。他这才知道，那个张咏已死。他去张咏墓前悼别，守墓的张家仆人不认识他，以为是路过的高僧慕名吊唁。石霜禅师随即南下。

    圆通悠游二百余年，今已三百余岁。他初拜老祖时，和张无梦结为师兄弟。无梦真人转世为三丰先生。圆通禅师，佛道双修，得长生法诀，隐世不出。

    龙啸云、金蝉儿夫妻、成天功、成孝仙父子得闻海正禅师所言师伯圆通长老的来历，以及与师父三丰真人的因缘，大为感叹。龙啸云想到自己的身世，说：“我前生老友王仙芝，还是师伯同乡。”唐末和黄巢起兵反唐的王仙芝乃濮州鄄城人，私盐贩出身。唐乾符元年（874年）王仙芝聚众数千，在河南长垣起义，很快兵聚数万。乾符五年（878年)二月，王仙芝战死，余部北上投奔黄巢。后黄巢战死虎狼谷，转身为龙啸云，做了黄龙禅师和三丰先生的弟子。龙啸云有悟：一池印天心，指月证三生。六根无我相，法泉洗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