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清醒面对梦魇（十三）

    还丹：《黄庭·外篇》云：“还返七门饮太渊，通我喉咙过清灵。问于仙道与奇功，服食灵芝与玉英。”这是玉液、金液还丹的过程，紫阳云：“脱胎入口功通圣，无限龙神尽失惊”、“敲竹唤龟吞玉芝，鼓琴招凤饮刀圭。近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凡人话此规。”即是还丹之理。丹药入顶(鼎)，化液而降，即《道德》所言“天地相合，以降甘露”，皆是功夫中必然现象、境界。

    迁体：《黄庭·外篇》云：“头戴白素之丹田，沐浴华池灌灵根”。真神迁于上丹田玄宫泥丸，天人相应，先天一气，自虚无中来，内外相通。“头戴白素”乃真神与虚无元气相合之境，神已修成，居于上田，神“化”此身，生生化化，乃说“沐浴华池灌灵根”，“沐浴”者，长养圣胎也；“灌灵根”者，生生不息，长生久视也。白玉蟾说“华池神水与气连”，神气和合则真。

    成道：《黄庭·内篇》云：“灵台盘固永不衰”、“子若遇之升天汉”、“子能修之可长存”、“飞升十天驾玉轮”、“使我遂炼获飞仙”、“精神还归老复壮”。依《黄庭》而修，能成真了道，真实不虚。

    《黄庭经》内外篇真诀极多，历代依此经成道者多矣，佛门依此经修习者不少见，禅僧寒山子颇通《黄庭》，黄龙禅师曾随吕祖修炼丹法，研读此经。此经实为神修丹法之宝典，性命双修之法船，与《参同》、《悟真》无二，唯《黄庭》承上启下，理本无二，道元一贯，修真者不可不明此经。

    龙啸云、金蝉儿得闻此经，叹未曾有。《黄庭经》观想、存神、辟谷诸实修法门，三丰为二人一一指点。辟谷法乃上清派绝学，每一位上清派大师都修此法，特别是司马承祯和谢自然。

    女性修炼，辟谷为要，调炼形质，功德殊胜。金蝉儿已经掌握辟谷要领，龙宫辟谷第九天夜里，突然内视到周身经脉如同万千细小而快速流动的河，只不过流动的是金色光气，脉络若网，布满周身，异常奇妙。金蝉儿身心轻快，脉气流动，内力大增。龙啸云早能辟谷，三丰和他采药时已将辟谷法传他，这是修道住山之人必学法门。三丰对两个弟子说：“龙儿，蝉儿，乱世将临，修道的人有很多苦受，很多时候，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如果不修炼辟谷之术，难以应世。但，平时不可炫耀，要和光同尘，不可让人窥破尔等能辟谷不食。万不可出圭买巧、显能示奇，此乃修真大忌。切记切记。”三丰先生讲述谢自然仙姑辟谷得道的真迹，蝉儿信心倍增。名儒韩愈写有《谢自然诗》，肯定谢自然白日飞升的事迹，但站在儒家立场批评修炼，说谢自然修道是“轻生”、“感魑魅”，写诗本为醒世：“噫乎彼寒女，永托异物群。感伤遂成咏，昧者宜书绅。”三丰要蝉儿学习自然，立志成道。笔者引用一段韩愈诗句，以见谢自然修炼《黄庭经》辟谷之道的境界：五色光现，白日升天。众人观看，官方惊焉。真实事迹，万古流传。

    果州南充县，寒女谢自然。

    童騃无所识，但闻有神仙。

    轻生学其术，乃在金泉山。

    繁华荣慕绝，父母慈爱捐。

    凝心感魑魅，恍惚难具言。

    一朝坐空室，云雾生其间。

    如聆笙竽韵，来自冥冥天。

    白日变幽晦，五色光属联。

    观者徒倾骇，踯躅不敢前。

    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

    茫茫八紘大，影响无由原。

    里胥上其事，郡守惊且叹。

    驱车领官吏，氓俗争相传。

    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

    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传。

    堂皇的道观，使武当山成为天下皇家道观，这是后话。不过，朱棣本性里念念不忘三丰恩德，以此报恩也。

    你初得人形，当和光同尘，潜隐修炼，近期我将封闭你的灵力。一旦他人窥破真身，会引出万千是非，官府也会把你当成妖人，以为济民救人，别有用心。大元气数将尽，乱世即临，不可不慎。如果遇见旁门妖道法术拘禁，迫你还原龙身，为他所用，不能为人。妖道借你龙神之灵，愚民惑世，图谋名利。此中机关，非常危险。今传你应世之学、医道和剑术、兵法。兵法兵机，来生大用。”龙啸云大为感动，说：“听师父安排。”三丰和龙啸云山居半月，边采药，边给他讲授医理、药性、药方，让他辨认药材，龙啸云天赋灵性，闻言即谙。闲暇时三丰教他打坐，传他剑术，也讲授诗词文学，经史典籍，仙真事迹，丹经丹诀。水边林下，仙姿道影，恍如天人。药材装进混元乾坤一气袋，仙家法宝，无所不容，千斤万斤，只如半斤八两。采的都是人参、黄精、五味子、紫石英、白术、苍术、茯苓、神曲、首乌诸常见药材，三丰施法力将龙鳞磨为细粉，配上人参、黄芪、地黄、灵芝，诸药用玄黄易筋仙酒调合，师徒用秘法配成万粒丹药，一粒丹药能救一人性命。三丰身心畅快，给龙啸云讲解历代文人所作仙道诗，三丰喜欢李商隐的《玄微先生》：

    仙翁无定数，时入一壶藏。

    夜夜桂露湿，村村桃水香。

    醉中抛浩劫，宿处起神光。

    药裹丹山凤，棋函白石郎。

    弄河移砥柱，吞日倚扶桑。

    龙竹裁轻策，鲛绡熨下裳。

    树栽嗤汉帝，桥板笑秦王。

    径欲随关令，龙沙万里强。

    “龙儿，玄微先生乃陈抟、吕祖一流人物，我等能追随吕祖、陈抟修道，就像当年函谷关令尹喜追随老子。想古今多少文人想修仙了道，因不能放弃尘世名利，只成渴愿。我等得遇仙缘，不可错过。”两人采药吟诗，天长日久，情感日深，三丰就把龙啸云唤作“龙儿”，不再那么客气地称他“龙先生”。龙啸云异常兴奋，觉得三丰喊他“龙儿”，像父亲喊儿子般亲切。

    八月十五是修和大药的好日子，忙碌半月，终于回龙宫了。三丰曾入水打坐九天，丹家认为，修炼到闭息而胎息时，无呼吸之气而入水不溺，是名水仙。三丰已成水仙，只是尚未得到天仙法脉。龙啸云乃水中灵物，腾空飞起，半空转身，头朝下，足朝上，箭一般射入水中，水面涟漪都没起。三丰身形一晃，即到湖底。太乙天池由火山喷发形成，地下布满灵穴玄谷，深处距离地面少说有数十里，现在的天池很浅，那是三丰和龙啸云离开后用法术封闭玄谷，不使外人侵入。大大小小的游鱼虾鳖见到两个人类闯入，纷纷惊慌避开。一座天然水晶、珍珠、贝壳建成的宫殿出现在三丰面前，宫殿外流水涌动，一进牌楼，就和陆地上一样。龙宫有珊瑚贝阙、奇花异草、仙果灵珠。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挂大殿前两丈高的东海珊瑚，柔光遍照。前殿傍边有左右两间厢房，厢房正中为红色圆形拱门，两边回廊连接厢房，主殿后是两座配殿，供奉三世诸佛。拱门前金黄大道通往前殿，殿额上书“戒定慧”古篆，两边廊柱镌刻真楷对联：

    龙灵昭昭，降雨出云，空色相兮，见五蕴光明；

    佛性辉辉，通天彻地，大慈悲哉，度一切苦厄。

    当年诲机禅师收黄龙为徒，说法化性，禅师离开终南山后，黄龙以神通力修此梵宇，供奉禅师法相。来到大殿，见黄龙禅师法相庄严，面露微笑，三丰跪拜禅师，以表敬意。案上玉函盛有经卷，三丰拿来一翻，大为吃惊，禅师所留不是佛经梵典，而是上清道典《黄庭经》，扉页有吕祖题诗：

    肘传丹篆千年术，口诵黄庭两卷经。

    鹤观古坛槐影里，悄无人迹户常扃。

    一日清闲一日仙，何须世故太悬悬。

    黄庭熟读勤参悟，白昼飞腾上九天。

    吕真人送黄龙禅师的道经。龙啸云说：经在龙宫三百余年，自己从未翻阅。黄龙禅师说：“异日自有为汝解经说法之人。”留有偈语，看来，应在先生。龙啸云翻出经卷后页的题诗：

    悟禅能与老庄游，佛子何曾异道流？

    解得真功归正觉，金仙如来共春秋。

    三丰沉吟片刻，说，“讲经因缘，原来早定。此宫既然藏有古仙《黄庭经》，可名为‘黄庭神宫’。先修大药，以救生民。大药如成，藏之黄庭。”水晶宫方圆五十五亩，清幽可人。两人忙碌一天，将大药修成。近晚时分，三丰发现宫中有处直通地心的玄井，直径三尺三寸，深不可测，傍晚，玄井忽放光明，直冲龙宫天顶。“龙儿，你过去可曾见玄井生光，可曾入穴一探？”龙啸云闻言，说：“弟子未曾留心。黄龙禅师说此乃火山喷发口，上虽有水，下有真阳之火，唯修成真身、能经受真火，才可入穴。天地间阴物亦可久居，阴阳相济，可成大丹。弟子龙体阳明，未成真身，不敢入穴。玄井生光之事，偶尔有见，以为天地玄珍藏中，物各有主，弟子从未动心。”三丰用心《易》推算玄机，微笑道：“原来故友隐居于此。今夜必有奇观。”说罢，对玄井喊道：“金蟾金蟾，隐居百年。今不出世，更待何缘？”喊罢，玄井白光上涌，随光气之升，一只硕大的金色蟾蜍飞落三丰足前，点头九次，表示九拜之礼。龙啸云大惊，隐居水晶宫数百年，竟然不知玄井神蟾隐修。三丰对龙啸云说：“大宋初年，我隐居鹤池修炼，此蟾常伏身边，伴我修炼，天长日久，感受灵气，颇通灵性。我因迁隐元阳洞，赐它灵丹一粒，愿它长年，能避百邪，它就游进鹤池。刚推算因缘，原来吕真人路过，来游故人黄龙禅师旧居，见此物通灵，深有道缘，怕被外邪持去，故送它到玄井修炼，以阳炼阴，将井口用仙术禁闭，外人不能发现井中神物。吕真人算定神物与我有缘，今日仙术自然解禁，神蟾出世。今晚八月十五，子夜时分，我助神蟾修炼内丹，脱体化形。你我所修大药，经此蟾气蟾光滋润，灵效倍增。”神蟾会意，频频点头。三丰领龙啸云、神蟾来到黄庭丹房，地上散落万粒丹药。神蟾对准丹药张开大口，一道白气像雨雾喷出，顷刻，白气笼罩丹药，丹药浸化气中。一刻钟，神蟾收回白气，对三丰先生点头。“大药已成，救世济民，功莫大焉。难怪吕真人曾有‘道里烟光吹九极，井底蟾气放千辉’佳句，授记金蟾出世。”三丰遂吟：

    神蟾吐精华，大药自生灵。

    谁知水晶宫，仙藏黄庭经。看时间尚早，三丰和龙啸云炼神入定，神蟾静伏三丰身前，吐纳炼气。月影沉潭之时，三丰出定，对龙啸云说：“八月十五，月华晶莹。修炼神丹，采取大药，天机难得。你在水底护佑蟾体，我去池外护佑丹体，以免外道知先机者抢夺金蟾内丹。”三丰把龙泉递给龙啸云，“龙儿，此剑名龙泉，今日赠你，做护身之宝，异日将化王剑，善自护持。”采药之时三丰已将剑诀传他，龙泉宝剑，啸云已能随心运用。三丰用太阿宝剑在金蟾周围划○，金蟾静处圆内，剑气虹光，随○护住金蟾。三丰跃出水面，飞到水边天柱峰上，放眼四观，月辉泼洒，南山静寂，太虚寥廓，湖面无澜。远山隐约，流水潺潺，微风轻拂，古树散香。那轮明月，正在中天，格外明亮，天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子时一到，一道白光从鹤池冲出，白光中一颗晶亮的金黄丹珠飞奔天上太阴宝月。刹那间月中射出无量银光将丹珠包裹，金光银光交织，虚空滚动，彩光变幻，一会丹珠上升玄天，一会下降池面，反复升降，两团光气越抱越紧，这天地间的亘古奇观，只有修道的人才能遇见。三丰祭起太阿，宝剑飞空，随丹珠变化，剑光始终护佑丹珠，天空便现出红云，一旦有外道邪魔掠夺丹珠，宝剑自随三丰心念，拒敌护宝。一刻钟，月华越来越浓，丹珠金光全被包裹，变成银珠，越缩越小，银光虹光，渲染水面，瑞气弥漫，蔚为壮观，丹珠落水的一刹，三丰将一粒道陵先祖所炼易骨丹向金蟾丹珠抛去，内外二丹，瞬间相遇，金华一闪，外丹已被包裹，沉入水中。金蟾吸丹入口，大功告成。可谓：炼药珠生彩，护道剑若虹。这正是紫阳丹诀景象：

    四象会时玄体就，五行全处紫光明。

    脱胎入口功通圣，无限龙神尽失惊。

    灵丹入水，宝月悬天，月华照得大地发白，圈圈月晕一如丹光，围住月体，月体如丹，晶莹圆满。三丰感叹不已，吟咏《悟真篇》丹诀抒怀：

    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

    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宜进火莫延迟。

    修丹天机，玄远难测！谁会想到月华乃天地真阴，配人体真阳，内外相合，方成灵丹。金蟾虽为异类，犹遇仙缘，何况人乎？三丰豪情顿发，引气长啸，混合内力的啸声倾传百里，激荡湖面，回荡山谷。一时水翻鱼跃，乍沉乍浮；虎啸鹤唳，此起彼伏；狼奔彘窜，或跌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