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计划（上）
“还真有内幕？”
关晓博猛的一激灵，把身旁的陈元寿也吓得一怔。
同眼前这一幕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坐在关晓博对面的项景行，他此刻表现得无比沉着冷静。
项景行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就连内心深处情绪的深潭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听到陈元寿这么说，项景行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他早就预料到杨雅芬老师在劝说陈元寿放弃宇宙异常电磁波观测实验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隐情。
项景行专注地凝视着陈元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是打听到这件事另有内情了吗？”
“是啊……可能老天也不希望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陈元寿的眉头一瞬间紧皱，随即又恢复原状。
“……也许是我的不甘感动了上苍，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我从一位门路颇广的学长那里打听到，当时杨老师毙掉了我的项目，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本校还有两位物理系的教授也在私下里进行着对宇宙电磁波异常峰值的研究。虽然这两位教授的观测项目起始长度未知，但肯定比我手里运行着的这个项目进行的时间要长的多得多……杨老师否决了我的项目，大概率就是为了限制我的研究方向……很显然她不让我的研究在产出成果以后，冲撞了本校其他教授们唾手可得的荣誉而已。”
尽管事隔十年，但谈论起这件事，陈元寿的情绪依旧非常激动，就好像这件事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穿过眼前人被包裹在颤抖的躯壳里的愤怒灵魂，项景行剥开时间留在这副躯壳上的雾霭，看见了一个背对着一扇满是铜锈的墨绿色防火铁门的男青年。
男青年左手松松地捏着几页稿纸，纸面上的墨迹，是一些不属于他笔迹的公式草稿。
他单肩挎在胳膊上的双肩包鼓鼓囊囊，背包的里衬已经不堪重负的塌陷，书册的形状若隐若现，垂坠在男青年的臀部上方。
项景行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听见他的内心世界正在经历着一场震耳欲聋的坍塌。
“保护教授们的学术成果，就是在保护学校的科研成果，杨老师若是真的有点私心我也可以理解。”
陈元寿不住地摇了摇头。
“但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我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要杨老师跟我实话实说，我绝对会听她的话，关停我手头上的项目，毕竟别人正在做的项目我也不屑再去分一杯羹……可是杨老师她……她用那样残酷的言语打压我，故意丑化我的动机，又算怎么回事？”
关晓博想宽慰陈元寿，却不知从何下手，便用眼神示意项景行赶紧说些什么。
“她居然可以那样理直气壮，全然忽略了我的感受，这也是我不舍昼夜，付出了三年的心血啊……”
陈元寿还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直到项景行鼓起勇气，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老师……”
项景行向前伸出手，覆在陈元寿的膝盖上。
“我觉得事实可能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的。”
陈元寿神色一凛，态度随即变得强硬了起来。
他冷冷地对项景行说道：“我的想象？当年我所处的位置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当时学术圈的大环境和学阀门第的背景都没有今天这么公开透明，我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你怎么能理解。”
项景行明知自己和父母都不亏欠陈元寿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理直气壮地跟陈元寿谈论起这件事的原委。
“那你说说看，你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样的？”陈元寿的目光寒得快要冒出冷气。
“您刚才提到的那两个同校教授，就是和您一样，在研究宇宙异常电磁波峰值的两位教授，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景仲衡和成诚……”
“景仲衡教授和成诚教授是……你的父母？！”陈元寿激动地指着项景行说道。
“可你不是姓项吗……”
“我七岁之前的名字都叫景行。我父母在辞去教职，前往冷湖镇参与‘以太’项目之前，帮我改了名字，随后将我送到姨外婆家借住，‘项’是我姨外公的姓。”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两位教授是你的双亲。”陈元寿顿了顿，“很抱歉，为我刚才的语气不太友好。”
“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您，当年的事情也许完全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的……我父母虽然也在进行着对宇宙异常电磁波峰值的观测，但实验目的却不与任何学术意图挂钩。我甚至可以说，单从理论层面来讲，他们的研究项目完全可以类比为在宇宙微波背景层面上的夸父追日……”
陈元寿将信将疑地问道：“夸父追日？你能不能说说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夸父追日法。”
“您运行的宇宙电磁波异常峰值观测项目研究，旨在发现宇宙异常电磁波峰值之间的数学规律。但是这个数学规律，需要庞大的运算，跟长期的观测才能得出精准的数据，这点您认同吗？”
“是的……没错。你说的这些我都能认同。”陈元寿郑重地点点头。
项景行也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我父母从在德国留学期间就开始着手于收集整理这些数据。通过他们十余年的不间断观察，也发现了其中蕴含的数学规律，而这个规律性的数值，在经过我父母共同设计的‘知行’解析程序后，指向了一个坐标。”
陈元寿惊愕不已，颤声道：“这个规律居然是……一个坐标？”
“没错，是一个坐标。我的母亲成诚使用了许多种进制转换方式来演算这个结果。在他们辞职离开学校前，最终的验算结果也已经得到了产出，无论是二进制转八进制，还是二进制转十进制、二进制转十六进制，所有的结果都指向那同一个不变的坐标——经度93335221、纬度38875308。”
话刚说完，项景行举目望向坐在他面前的陈元寿和关晓博，凭借着月光的余辉，项景行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皆是惊恐和震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