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以太项目

    “还记得你前面提到‘质地逆转‘的原型机时，我为什么会顾左右而言他吗？”陆克希说。

    “我记得，但这跟你说的‘激进派’有关系吗？”项景行不明白陆克希为什么忽然提起‘质地逆转’原型机。

    “它和所谓的‘激进派’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有。”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陆克希看着眼前舌桥不下的项景行，神色凝重地说道：“2005年，元旦刚过。海淀核能物理学会的主要成员经过最终讨论，决定准备将‘质地逆转’项目从位于北京的实验室转移至冷湖镇进行‘质地逆转’分解还原其他物质的进一步实验。当时的会长胡敬湘博士和副会长葛玉玲博士还努力为这个项目争取到了国家对核能领域开发的秘密资助。当时位于冷湖镇的‘质地逆转’项目对外立项的名目是“核反应堆产能高功能转向清洁应用技术”，听起来仿佛是打算在青海的戈壁荒漠建设核电站的项目。但在核能学会内部，他们给这个实验项目取了个代号，叫：‘以太’。”

    “‘以太’？”

    “对，这个名字还是葛玉玲博士亲自取的。’以太‘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所设想的空想媒质，而后虽然通过实验证明‘以太’其实并不存在。但‘以太’也逐渐演变为物理学史上的一种假想的物质观念，其内涵也随着物理学的发展而演变。”

    “那‘以太’项目的实验目的是什么？”

    “‘以太’项目明面上的实验目的是要利用‘质地逆转’恢复冷湖石油小镇的石油供应，让已经枯竭的冷湖石油矿井重新焕发生机，当然，想必你也一定知道，你的父母景仲衡、成诚也参与其中。”

    “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毕竟我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项目而失踪了。”

    “关于你父母失踪的内幕，我表示毫不知情，你现在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我的养父，他大概知道一些，但估计也不会太多。”陆克希抬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表达他的无辜。

    “谢谢。”

    谈到在冷湖镇失踪的父母，项景行攥起拳头，咬着牙点了点头。他在强作镇定，实则心底的情绪已然翻涌沸腾。

    “克希，其实我在了解了‘质地逆转’的运行原理之后，你说的这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实验目标，听起来仿佛都是合理的，能够完成的。”

    “那你应该也有注意到，我刚才说的是表面的实验目的。”陆克希提醒道。

    “所以说……‘以太’实验在背地里还有一个实验目的吗？”

    陆克希竖起两根手指，严肃地更正道：“不仅仅是一个，而是两个。早在‘以太’项目的代号刚刚敲定的筹备初期，依凭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实验目的，实验组的成员在背地里已经默默自动划分出两个阵营，一个是保守派，一个是激进派。”

    “跟你重点讲讲激进派，他们是一群把‘质地逆转’奉若神迹，认为‘质地逆转’的唯一正确用途就是带领全人类走出时间，对于其它用途的开发都是在搞歪门邪道，暴殄天物，保守派就温和的多，他们更着重于开发‘质地逆转’的多元用途，尤其在它的再生能力方面。”

    “听起来……他们之间应该是对立的。”项景行愣了一下，惑然地说。

    “你说的没错，虽然参与‘以太’项目的成员都是核能物理学会的会员，但非常遗憾，两个阵营之间的确是对立的。”陆克希将竖起的两指用力分得更开了些，神色略显落寞地摇了摇头。

    “所以是什么导致了实验组成员之间的对立？你为什么说我的父母是激进派。”项景行又问。

    “首先，使用到‘质地逆转’的实验项目之所以能够获得国家资助，就是因为当局看重了‘质地逆转’的分解再生能力。石油的成油机理目前有生物沉积成油，与地壳内本身的碳生成石化成油两种学说。除了古代海洋或湖泊的生物遗骸会变成石油，那些沉积在古老岩石层之中的无机碳和烃类化合物经过化学作用和地表无时无刻地地质活动也会自然形成石油，存积于地层的沉积岩之中，换而言之，它们本质上就是年轻的，游离态的石油，所以只要地质之中存在碳元素，那么经过时间的推移，石油本来就能够自行产生，‘质地逆转’原型机所要完成的，就是要让碳元素们跳出时间。”陆克希将一系列复杂的实验过程做了他所能做到的，最言简意赅地表达。

    “只要跳出时间，分解和还原将只在须臾之间，对吗？”项景行想起陆克希之前跟他说的土壤还原实验，“莫非还原石油的实验原理跟还原土壤的实验原理是一样的吗？”

    “底层逻辑相同，但计算量和原型机完成这一切所需的运行功率却远远不是一个量级的。还原石油所需的原子重计算量要更为庞大的多。”陆克希否定了项景行的推测。

    “嘶，要不然我这么跟你说吧……”

    陆克希微微偏着头，在虚空中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理论上来说只要‘质地逆转’的原型机可以先把石油分解，再通过量子计算机，计算出其中各个原子的重量，再让‘质地逆转’原型机将岩石之中的无机碳和烃类化合物精准囊括，带领它们跳出时间，它们就将被‘催化’为石油。那些干枯的石油井便能重新焕发生机，冷湖镇石油资源的再生指日可待。”

    “那既然还原石油的实验有理论支持，‘以太’实验组内部为什么会分化？这跟保守还是激进有什么关系？”听陆克希说得越多，项景行竟觉得自己愈发茫无头绪了。

    “因为‘以太’项目迎来了它的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随着实验进一步进行，胡敬湘博士才猛然发觉，这个项目从立项之初就是一个空中楼阁。即便还原石油的实验已经在北京的实验室成功过许多次，但到了冷湖镇，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还原石油的实验在冷湖镇失败了吗？”

    “是的，失败了。到了冷湖镇，还原石油的实验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质地逆转’原型机河决鱼烂，‘以太’实验组也一败涂地……”

    “也许是有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中修改了‘以太’项目最原始的实验数据，导致‘质地逆转’原型机并不能帮助冷湖镇的石油资源的再生，虽然在立项之初，所有实验数据都只经过了会长胡敬湘博士和副会长葛玉玲博士的手，但是……”

    陆克希把到了嘴边的某些话又咽了下去。

    “凡事都有但是。”项景行说。

    “咱也不能就这样给往事下定论。在当时那个时代，有些环节必然不如今天清明。”

    陆克希说着，用卷曲的食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底。

    “也有可能是计算量真的太过庞大，量子计算机的误差积少成多。总之，最终‘质地逆转’的原型机还是没能还原出石油，而且单台造价高达一千万人民币的三台‘质地逆转’原型机的其中两台也因为实验损耗而进入维修状态，仅剩一台可供实验使用。”

    “所以是因为还原石油的实验失败，才导致了‘以太’实验组内部人员的分化吗？”项景行问。

    “严谨一点来说，不完全是因为实验失败，才导致了‘以太’实验组的内部分裂。我说过，’以太‘项目一开始就是带着另外两个实验目的在同时进行研究的。在还原石油的实验彻底宣告失败之前，虽然大家研究方向不同，但也只是研究方向不同而已，并没有爆发过冲突。只能说是后来因为还原石油的实验宣告失败，资助金断供，剩余的实验资金和仅剩的最后一台可供实验使用的原型机使用时长分配不均，导致另外两个实验研究无法进行下去，这才导致了‘以太’实验组内部的真正分裂，从而导致‘以太’项目的铩羽暴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