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家(中)
“你是还有行李要回家拿吗?我陪你去吧,反正我的行李都已经整理好,丢宿舍门房寄存了,拎上就能走。”
熊岭看项景行的脚步尚有些虚浮,十分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你就应该让我陪你。”
熊岭说这句话的语气里明显留存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已经许久项景行都没有听到熊岭说话时的态度竟如此强硬,一瞬间他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恰好对上熊岭不容分说的眼神。
项景行看到熊岭眼里倒映着的自己是那么的虚弱、惨白,他便知道这个请求,熊岭定是不容他拒绝得了。
“好,那你陪我一起回家。”
“这才像话。”
熊岭迈开长腿,朝前赶了三两步,走到与项景行比肩的身位。
“不过,有可能的话,或许咱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海淀区核能物理学会。”
“……”
事情发展到现在,项景行甚至已经可以断定那封准备要寄到北京海淀区核能物理学会,却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终究还是没能寄出的挂号信,一定会将他带到景仲衡和成诚夫妇失踪事件最核心的那部分知情者面前。
在那封挂号信的封口处,景仲衡极不寻常地用英文写上了一个词组:coordinate system(坐标系)。
坐标的概念第一次被引入,也就是在这封信中。
这一切都与方才出现在他那奇诡的梦境当中的灵魂般的关键讯息不谋而合。
父母对于“坐标之门”与“通道”的未尽观察,显然就是那封信尚未与他人诉尽的终极谜底。
这个谜底,或许会是对于整个地球来说最极天极地的神迹显灵,也有可能只是蝼蚁仰望星空时,挥动触角所引发的微不可察的空气震荡。
概率的鸡蛋在薛定谔的氰化物盒子里孵化,是高深莫测还是败絮其中,谁都无法做下定论。目前为止,它的“命运”还可以用波函数来描述。但当观察者打开盒子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将会分裂成无数个时空,多世界诠释论就派上了它的用场。
就像是一枚光滑的玻璃珠,被水平放置在一双漂浮在海面上的筷子,存在与不存在,同这个装置一样,都只是一个两头走的话术而已,最重要的一定还是自洽。
所以对于这一切还尚不知情的熊岭来说,此刻项景行的话则又叫他陷入了一头雾水,半摸半猜的境地。
熊岭按住项景行的肩膀,使他的脚步停下。
项景行别过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你去那个地方干嘛?”
熊岭终于还是问到了这里,但项景行显然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项景行打了一小会儿腹稿,略显心虚地回答道:“晚点到飞机上我再跟你解释,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如果你不愿意陪我一起去的话也没关系,到时候我把事情忙完,会把机票也订了,到时候咱们机场见也可以……”
“算了、算了,还是走吧。既然是要紧的事,就甭磨磨唧唧的。”
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抵北京科技大学的旧职工宿舍。
“······”
七月流火,少有生人来往的老职工宿舍区的人行横道两旁,已有些许梧桐旧叶随风萧萧凋零。
这片老式筒子楼职工宿舍区建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与2000年之前的楼盘一样,在规划之初这里并没有划定固定停车位,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挨得极近。
里面大半的住户都是已经退休了的老教师。为了保护日渐行动不便的老人,三年前这个小区全面禁止了外来车辆进入。
项景行和熊岭在距离宿舍区五十米的岔路口下了车,准备步行到项景行家的老宅。
这一片的所有老式住宅区也都在三年前由街道办事处统一加装了门禁管理。项景行和熊岭他们本来是要在门房大爷那里登记过后,再从传达室旁边的侧门进去的。但今天不知怎的,门房大爷就仿佛提前遭了秋困,项景行都快要把玻璃窗给叩碎了,门房大爷也依旧是仰着头脸,冲天响得呼噜打个不停,一副睡意正酣的模样,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正在叫门的俩人。
“看这架势,大爷今天是铁定不给咱开门了呀……”
项景行反手把掌心压在眉毛顶上,把脸贴近玻璃窗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熊岭见情况如此胶着,便有些着急了。他走上前拍拍项景行,示意他回头看着自己,随后他退到栅栏门边,比划了一下将将比他肩膀高半寸的栅栏门说道:“要不然咱翻进去吧,反正这个栅栏门也矮得跟路障似的。”
“这不太好吧。”
项景行连连摇头。
“这有什么不好的,咱翻墙还没比干耗在这里强?反正也是这个大爷他…先…擅离职守的。”
项景行看了看门房里美梦正酣的大爷,又看了看快要等急眼了的熊岭,无奈之下,便决定只好如此了。
“唉,走吧。”
项景行喘口气,带头翻身爬过了栅栏门。
“砰——砰——”
熊岭也紧随其后,二人轻而易举地就翻过门,进入了宿舍区。
“嚯,这大爷的睡眠质量可真是够好的,咱翻墙落地这么大动静,他老人家还在那里梦周公呢。”
熊岭的嘴边扯起一抹无奈的笑容,往身后的门房指了指。
“有时候真羡慕这些觉多的老年人,特别是每天晚上把手机关机了,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样都睡不着的时候。”
项景行领着熊岭在第一个路口左转,走进了一条浓荫蔽天的小道。
“我也是深有体会啊,每次考试周之前我都失眠,特别是专业课考试之前,真是难受的够够的,眼睛闭上了,脑子里还在各种小剧场,真是恨不得叫个人把自己套个麻袋敲昏过去。”
“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然而话音未落,项景行和熊岭便两眼一黑,双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