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醒转
“真是的,这家伙平时那么爱装清醒,这会儿怎么不装了啊。”
熊岭郁闷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转头看向醉倒在他身旁的项景行,依旧是一副沉沉酣睡的模样,熊岭有些不耐烦地朝他的脸上吹了口气,项景行也只是抽动了几下眉头,仿佛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熊岭在心中暗暗较劲:“项景行,你小子睡得够香的,又做了什么好梦呢,该不会是梦到上火星了吧……真是的,就会逃避现实,要真这么有能耐的话,干脆这辈子都别睁眼。”
“逃避现实?”
又是在逃避吗?如同是被赋予了强大的惯性,关于项景行是在逃避现实的这个念头又闯入了熊岭的脑海,但很快,熊岭又将它完整地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我怎么又把他往这方面联想了呢。”
这种刻板印象肯定不是由别人灌输的,而是自己创造的。
熊岭忽然这么意识到。
而与此同时,躺在熊岭身旁的输液椅上快五个小时的项景行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他哑着嗓子,轻声反问熊岭道:“你说谁装呢。”
“哎哟喂,我哪敢说您啊。”
熊岭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急忙地按响了求助铃,并向急诊值班台挥手示意。病人醒过来了,需要医生过来帮忙检查。
“熊岭,给我倒杯水喝可以吗······我口渴得很,嗓子眼跟放在铁板上煎过一样。”
“那也得等医生给你检查完,等会儿我给你买葡萄糖水都行。”
许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尚未完全退去,熊岭下意识地回避掉了此刻项景行求助的眼神。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为什么?你等我组织一下语言,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是忽然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因为之前那张简历的事情吗?”
“嗯······可能也算包含在里面了吧,总之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熊岭还想再追问,医生和护士就已经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熊岭也就只得暂时作罢。
“感觉怎么样?小伙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医生拿出听诊器摁在项景行的前胸,仔细听诊了片刻后,又用手电筒在项景行眼前微微晃动几下,开始检查项景行的瞳孔收缩反应。
“嗯,看你现在的反应,应该是缓过来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把手电筒熄灭,收进前胸的口袋。看来他大概是确定项景行已经从醉酒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就是有点口渴,还有就是······额头的这里,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点胀痛。”
“这都正常,你肝代谢功能可能比较差哦,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
刚好项景行的最后一瓶葡萄糖点滴也挂完了,医生示意护士上前来,把项景行手背上的针拔掉。
“嘶——”
“喏,自己按住针孔位置十分钟哦,然后坐这里休息半个小时,观察一下。要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可以走了。”
护士麻利地替项景行处理好手背上的针孔,收拾好空瓶和针头后,便匆匆离去。
熊岭抓准护士离开的时机,立刻接上之前还未说开的话题:“喂,你前面说要跟我道歉是怎么回事。”
“你先给我倒杯水,我再跟你说。”
“你先给我说,我再给你倒水。”
熊岭扭过头,眼神中略带玩味地看向项景行。
“我怕我说了你就不给我倒水了。”
“我不给你倒,那你自己也可以等针孔收缩,不流血了再自己去倒。”
项景行长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坦诚。
他今后都不打算再搞内心交战,自我消耗这一套了。以前正因为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出现问题时,大概率会选择回避冲突,直接冷处理,从来不打直球,所以常常被人误解,无故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从前项景行不知道这是性格使然,还是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处理才算正确。在这次奇诡的梦境找上门之前,他都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本性冷漠,适合孤独。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项景行已经了然于胸,他和朋友之间,只不过是一直欠缺一个坦诚而已。
“对不起,熊岭。我觉得自己之前……好像一直都没有把你当成我真正的朋友。”
项景行垂下视线,将目光投向地板。羞愧不安的情绪在心头暗涌,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熊岭听到他这番话时的表情。
“但是我一直有把你当成我真正的朋友看待。”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要跟你说一声抱歉。我替我的自私感到抱歉,让你一直在不对等的替我付出。”
话刚脱口,项景行就感觉到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这或许是自己近三年来说过最真诚的一句话。
“嗯……要这么说的话,你确实是个十足的混蛋。”
“对不起,熊岭。”
“不过既然我把你当作朋友,你就没必要跟我道歉。”
“啊?”
项景行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熊岭。
此刻熊岭脸上的笑容多少像是在揶揄,但眼神却依旧清亮,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项景行,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你这个州官也该让我点一回灯了吧。今天换我耍自闭。”
熊岭将笑容敛起,转过头,从项景行旁边的输液椅上起身。
“你去哪里哇?”
“去给你买葡萄糖水。”
望着熊岭迈着阔步,朝急诊室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走去的背影,项景行忽然感觉到鼻头泛起一阵酸涩。
“应该说,谢谢你。熊岭。”
朝闻道,夕死可矣。
得一挚友,或也当如此。
不一会儿,熊岭就从自动贩卖机上购得了两瓶葡萄糖水,顺便还买了两份火腿蛋猪柳三明治,替项景行跑上跑下忙了一夜了,也是时候该犒劳犒劳自己,顺便也给项景行垫垫肚子。
就个人口味来说,熊岭是个地道的“肉食动物”。顿顿都得见荤腥,项景行则恰恰相反,他是个十足的“素食动物”,对他来说,鸡蛋都能算大荤,每餐都是素得恨不得吃兔子食。
老话说吃不到一块去的人,也玩不到一块去。这话项景行也曾经挪用过,拿来开他和熊岭的玩笑。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时候熊岭反倒是真把这话给听进去心里去了。
“从今天起,咱俩得吃到一块。”
熊岭把瓶装的葡萄糖水和火腿蛋猪柳三明治塞进项景行的怀里。
“好哇,谢谢你。熊岭。”
项景行微微垂眸,有些腼腆地撕开了火腿蛋猪柳三明治透明的包装纸,却猛猛地咬下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