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狼狈
除夕夜，也是团圆夜。
孟姨提前请了假，回去跟家人过年。偌大空荡荡的房子里，剩下萧烨一个人在家，即便他从来都没觉得，这里是个家。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停留在消息界面，萧庭业不回家，带着关怀嘱咐让他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电视的声音悉悉碎碎，飘荡在空气里。
遥控器按了一下又一下。
随便哪个台都是，明星带着喜气的祝福贺词，家家团圆。
萧烨又按了一下遥控器，摁灭了屏幕，关上电视，空气安静下来，心中逐渐升起一股郁气，压不下去，泄不出来，堵得他烦乱不堪。
倏地，站起身，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想出去走走。
他拎起外套。
出了门，却忘了穿。
天气再冷，也好过背后那个冷冰冰的房子。
外界一片冰天雪地，树梢堆满积雪，口中呼出的气息，升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气体，缓缓升高，再逐渐消散，化为一片虚无。
萧烨漫无目的行走，不知怎得，就来到了一片热闹的广场。
到处充斥着孩子们和家人的嬉闹声。
奔跑着，灿烂的笑着。
广场中心，不断有烟花升腾而起。
萧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大概是一处烟花秀，过节日，很常见的活动。
他找了一处台阶，放任自己席地而坐。
外套被随手丢在一边。
烟花一簇又一簇，窜上天，夜空炸开五颜六色的花团，被彩色的光圈点缀，又逐渐湮灭，紧接着再燃起新的璀璨花团。
“妈妈~快看呀！！啊，那个蓝色的好大，好漂亮呀，还有这边这个！”
“爸爸，我看不见！你把我抱起来嘛~”
“我想去前面看！爸爸妈妈快来追我呀~我们一起跑过去。”
“哎！小心点，地上滑！”
广场上的每一双眼睛，都被璀璨烟花点亮。
或嬉闹，或唏嘘不已。
萧烨下巴微抬，仰望着那片灿烂的夜空，闭上了眼，祥和热闹的氛围中，不仅没使他憋闷动荡的情绪平复半分，反而将思绪拖拽进了初三的那个下午。
本该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带着他所有的期盼。
到处都是破碎声响，打碎了一切。
唤醒记忆的手机铃音，泪水掉落的滴答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哭腔，女人极尽温柔的安抚声，隔着话筒的催促声，车辆急促的鸣笛声……
到最后只剩下一道剧烈的爆炸碰撞声。
刹那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止。
“小烨……不要……哭，妈……妈妈知道，我们小烨……最棒了。”
“乖……妈妈爱你……”
“嘟嘟嘟……”
所有的一切，终止在那个断掉的通话音中。
萧烨骤然睁开眼，用力的深呼吸一口气，死死捂住胸口，想把那股郁气按捺下去，可情绪在胸口翻涌着，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当情绪堆积在某个爆发点上。
置于胸口的那只手终于不受控制的握紧指尖，抓皱衣服，而后攥成拳，重重地砸在了身侧的阶面上，“砰”的一声。
周围的几个正在玩闹的人吓了一跳。
脚步迅速离他远去。
原地，剩下萧烨一个人。
台阶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混合着刺疼的痛楚让他短暂的清醒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萧烨咬着牙冷静下来，垂着头大口呼吸，看不清神情。
像是还未脱离情绪，迟迟没有动静。
“萧烨？”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迟疑的不确定问声，他才恍惚回过了神。
慢半拍的抬起头。
下意识的念叨出名字：“沐筱筱……”
半个月不见，变了许多。
沐筱筱第一次在萧烨的脸上看见了茫然，印象中，那双深邃的黑眸看向她时，总是带着调笑与几分不正经，骄傲而不可一世。
何曾有过迷茫，无助的时候……
沐筱筱轻轻咬着下唇，这段时间和萧烨的相处下，让她眼中迅速浮起担忧，沐筱筱蹲坐在萧烨旁边，在他迟钝跟随的视线中，轻轻握起刚刚那只捶在地面的手。
那只总是牵着它，带给她温暖的手。
很漂亮，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手背关节却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有冻得，有磕破皮肉渗出的鲜红。
冰凉的可怕。
只是看着就疼。
怕弄疼他，沐筱筱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小口吹着，笨拙的学着萧烨牵她时一样给他捂着手，想帮他捂热。
“萧烨，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上那双近在咫尺，毫不掩饰关心的眼睛。
萧烨眸光微暗，情绪奇异般的平静下来，他的声音有一点喑哑：“没事……”
狼狈的一面被看见。
他把手抽出来，头偏开，故作镇定的道。
“沐筱筱，你怎么会在这里？大过年的，不该在家里吃团圆饭吗？”
沐筱筱又坐近了些，抱着膝盖紧挨着他，歪着头，圆圆的杏眸瞧着他时很专注：“我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出来看烟火秀，这里每年都有，没想到会遇见你。”
沐筱筱还有个弟弟？
萧烨愣了下。
然后又听她问：“萧烨，你一个人吗？你的家人呢？”
“……”
突如其来的会心一击。
萧烨胸口一堵，都快让她弄没辙了。
很是无奈。
每当他觉得沐筱筱暖心的时候，又忽然往他心口上戳一刀子，扎心的很。
说不痛吧，那是真真切切捅开伤疤。
说痛吧，但瞧着沐筱筱那张天真单纯的脸，又好像不仅仅只是痛？还掺了点别的感觉，中和了那点疼痛。
他不怎么走心的笑了下：“干什么，瞧不起一个人？一个人就不能看烟火秀了？”
沐筱筱睁大了眼睛，她哪有！
她就是问问嘛……
“可是萧烨，你的手看起来很严重。”沐筱筱戳了戳萧烨的胳膊，去瞧他还在渗血的右手：“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诊所和药店，咱们找找，我还是带你去包扎下吧。”
萧烨暖心一瞬，刚想说点什么。
沐筱筱又接了句：“烟火秀什么的，明年还会有。手残了，就是真的残了。”
萧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