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师
隔着距离，打了电话，回了信息，好像也说不了太多，没有当面来的直观。
但也总聊胜于无。
时间点点过去，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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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漫漫，城市的另一处。
公寓里。
祁炀换上鞋，将带来的礼放在桌面上，踩着进入客厅，就看见阳台前的那一抹身影。
他像是怕吵到人，声音放的极轻。
“老师，我来看您了。”
落地窗前，老先生五六十岁的年纪，慈眉善目，安安静静的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绒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沟壑的沧桑痕迹。
此时正面朝阳台，瞧着外面。
闻言，悠悠转过头。
崔老视力不是很清晰，但只听声音也足以分辨出来人是谁，笑道：“还叫什么老师？我都退休了，也就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假期记得过来看看。”
室内开了暖气，温度适宜。
不知是老人粗心没看清楚，还是故意留出的缘故。阳台窗侧漏了一条缝。
祁炀走过去，将窗户关的严实，免得冷风进来，边嗓音温和的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您教过我，就永远是我的老师。”
“就你会讨我这个老家伙的欢心。”崔老明显被取悦到，眼睛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我的学生长成什么样了？”
祁炀蹲下身，凑到老人跟前。
崔老倾身过来，双手打着颤触上他的脸，捧着摸索了几下。
“好……好，长得真好啊。”
崔老神情有些怀念，浑浊的目光也亮了些许：“想当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还是个不到肩膀的小子。那么多的小家伙，都是我教的。就你和——”
和谁？
话到这里，崔老话音顿住，想到了谁，表情落寞一瞬，又很快叹道：“唉，不中用咯。”
“现在再给我个学生，也教不动了。”
祁炀停顿了下，道：“老师，我最近，遇见您常提的那个学生了。”
停在他脸上布满皱纹的手，忽然哆嗦了下。似是情绪不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真的，在哪儿？”
“他转学了，我们现在一个学校。”
崔老小心的问：“他……过的还好吗？”
祁炀沉默着摇了摇头，没有隐瞒：“看上去挺好的，至少比您提起的时候状态要好上许多，但好像……只是表面。”
如果真的好，早就恢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了。
表面……
那就，还不是很好……
崔老嘴唇嗡动，到底没能说出什么，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禁热泪盈上眼眶。
那是他曾经的骄傲，也是他最大的遗憾。
“两年了，他还在惩罚自己。”
“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通，那怎么能怪他呢，那不是他的错啊……”
那个名字，曾经也是为他人赞的，本该前途广阔未来一片光明，却折在了半道中途。
伴随着时间流逝，被遗忘在岁月的潮流中。
现在，还有几个能记得起来的？
祁炀垂着眼，眸中划过些许晦暗：“您放心吧，我会帮您看着点他的。”
他抬起头，崔老略显浑浊的眼神模糊起来，似是陷入到了回忆里，想起来什么，停顿在祁炀脸边的手久久未动。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怀旧的。
崔老神情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缕悲伤。
祁炀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要我告诉他，您现在住在这儿，过来看一下您吗？”
回过神，崔老缓慢的摆了摆手。
“算了，知道他过的好就行，那个孩子心思敏感，真见了我，指不定又得往自己身上安什么罪责，觉得辜负啊什么的。”
崔老眼眶湿润，嘴角却含着慈爱的笑。
“本来他就跟自己过不去，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让他安生点吧，我就不给他添乱了。”
“那以后我多跟您分享一下他的事儿。”祁炀弯了弯唇：“不瞒您说，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了，他现在可气着我呢，见了我就横眉冷目。”
崔老听着，睁大了点眼睛：“这么活泼？”
“嗯。”祁炀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反正我们也没见过，也就是听您说的。本来他是不想理我的。”或者说，现在也还是不想理他。
“不过最近有个女生跟他走得近。”
“我变着法的诓着他跟我去学习，不想理也得理。”
崔老听得悲伤全无，张了张嘴，顿时那片慈爱变成了骂骂咧咧：“他还有了喜欢的女生？这臭小子，自暴自弃不说，还搞起早恋了？”
祁炀见把人逗开心了，也就放心了，拍着老人的背给他顺气。
“嗯嗯嗯，是是是。”
“我帮您看着他，不准欺骗小女生，他要是不学好，我天天去搅和。”
崔老犹豫了下，握住祁炀的手，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心爱的弟子说了两句话：“那你也不能太搅和了，本来就够丧的，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姑娘，万一他又不开心了怎么办？你可不知道，那会儿他都不会笑了，死气沉沉也不跟人说话，把自己关住。”
“本来多乖的一个男孩儿啊……”
乖？
祁炀这回是真没忍住，嘴角上扬。
真不知道萧烨原先是怎么跟‘乖’这个字眼挂上钩的。老师肯定没见过他后来的样子。
上了年纪，就爱絮叨。
或许是太怀念了，有许多事，崔老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可还总是忍不住挂在嘴边。
“卷子笔记全都记得满满当当，背过一遍的从来不会忘，都不用老师督促，自己下功夫的很，奖状和竞赛奖杯拿的都放不下，还说都送给我，让我给他存着，现在还摆在我屋里的柜子里呢，一会儿我带你瞅瞅。”崔老越说眼睛越亮：“那字儿啊，贴出去都能当书法临摹。”
祁炀咳了一声：“他现在写的字……”
顿了顿，祁炀想着自己见过的，语气艰难的评价道：“跟狗刨土也差不多……”
“……”
崔老瞪了他一眼，老母鸡护崽：“不许胡说！”
祁炀心想，他真没胡说。
他就没见过那么难看的字，那天在图书馆也算是开了眼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维持住表情淡定，险些没忍住当场吐槽。
祁炀无奈：“老师，到底我跟他，谁跟你最亲啊。”
他这个学生是捡来的吧？
崔老悻悻的薅了薅盖在腿上的毯子：“都亲，都亲，你们都好。”
两人大概聊了有一阵子。
祁炀才起身回去。
临走之前不忘多加嘱咐，毕竟人上了年纪，身边又没个人照顾，老伴儿早逝，老人家自己也不愿意找个保姆，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门被轻轻关上。
崔老收起挥别的手，这才脚步慢吞吞的走到柜子前，打开最中间的抽屉，一堆看起来时常被擦拭的干净奖杯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崔老小心取出来，看上去像某个班级的合照。
爱惜的用手擦了擦。
拇指停留在了第三排左数第五个的面孔上，他视力不太好使，凑近看了老半天才瞧清楚点，照片最下面印着名单。
对照起来那个位置写的是。
——‘萧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