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出头
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不开，逃不掉。
张炀堵在了秦笙回家的必经路——娟姐超市。
离得挺远苏启就看到了，他本想绕小路，身后那人却在他肩上敲了一下：“开过去。”
张炀就蹲在榕树的围石边上，嘴里叼着烟，旁边坐着他的女朋友，时不时亲昵地给他捏捏肩捶捶背，他只带了两个小弟，其中一个是郑炎。
郑炎本来怂得一批，借着靠山狐假虎威，刚看到秦笙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可惜他再怎么咧牙逞凶，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秦笙从车上跳下来，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她不想拖累苏启，又知道这人实在爱出风头，估计也赶不走，只好随他去了。
今天这场架，在所难免。
“你想怎么解决？”秦笙单刀直入，“单挑还是群架？”
这话很嚣张，不管张炀如何选，都有侮辱人的意味在里面，张炀上次会落下风完全是因为对秦笙的爆发力估算错误，才会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再强悍终究是比不上男人，别说张炀轻敌，换成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次就不同了，张炀的个子跟苏启不分伯仲，手臂露出来的肌肉硬实度不容小觑，单从外形看他都是占据绝对压倒性的那一方。
群架就不说了，单挑，恐怕姓秦的会死得很难看。
苏启想劝劝她，把脾气收敛一下，别一上来就撂狠话，结果她压根就没听进去。
张炀食指跟拇指捏着烟，起身上前两步，躬身凑近秦笙，低笑：“单挑可以啊，你别说我欺负人就行，我退一步，规则你定。”
秦笙偏头避开他吐出的烟雾，说：“一局定胜负，谁先趴下谁就跪下磕个头叫声好听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亏不欠。”
苏启一听头就大了，还一局定胜负？当这是在打游戏啊！
要死了！
他不由分说把秦笙扯到一旁，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不吹牛是不是会死？醒醒吧，就你这单薄的身板打得过傻大黑吗？一会连命都丢了，好意思大——”
“能。”秦笙说。
苏启：“……”
这盲目的自信……没救了。
“听听这话，真没把咱炀哥放眼里，也不知道一会谁会哭着求饶。”孙小娜笑得花枝乱颤，她个子不算高，却非要搭着张炀的肩故作亲密，超短裙下面的两条大白腿紧贴着张炀，轻蔑地瞟了一眼秦笙，讽道，“男人婆。”
“你说什么？”
苏启不乐意了，却被秦笙一把推开，她看都不看孙小娜，对张炀冷冷说道：“论起说废话的本事，是比不上你们。”
张炀本来还挺吊儿郎当，这会被她一刺激，总算是变了脸，他扔掉烟，甩开孙小娜，看架势是要直接上手。
秦笙拳头刚握紧，被苏启再次拉住，他将她护在身后，宽肩挡住了她的视线，秦笙还没说话，一只大手已经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男的没错吧？”他似乎笑了声，短暂到秦笙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跟你打。”
郑炎“靠”了一声。
张炀说：“还当出头鸟呢，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是她。”
“哦？我还以为你挺硬气的，看来也不过尔尔。”
苏启的手掌不厚实，却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秦笙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你跟个女的打，赢了也不体面，要是输了……”苏启想像了一下张炀跪着磕头叫爸爸的场面，真够刺激的，“那可就好看了，你放心，我会给你留个照，保你从此英名远扬。”
秦笙闻言啧了一声。
刚刚是谁说她大放厥词的？苏启的牛皮吹得一点都不比她逊色，比起刺激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他妈放的哪门子臭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郑炎拎着木棍就要往前冲。
“你谁啊？”苏启说，“我不跟怂逼动手，掉格，滚一边去。”
“我操，你……”
“小子，你挺带种。”张炀拦下郑炎，指着苏启说，“哥可不会手下留情。”
哥你妹！
“你让开。”秦笙压着声线说，“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别给自己找事。”
苏启一时大意，让秦笙给甩开了，他偏过脸去看她：“你打不过他，别逞强。”
“逞强的是你。”
“放屁，小瞧我不是，我一对十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还在哪个沟里蹲着。”
“……”秦笙抿紧唇，片刻后低声问，“你屁股的伤好了？”
苏启：“……”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颗轻喃低语的脑袋挨得过份近，完完全全没把旁人给当回事，郑炎看得火大，又不敢直接蹦开，焦躁得前脚跺后脚。
张炀把扔了一地的烟头踩烂，神色很不耐烦：“商量够了？”
郑炎骂了一声：“还他妈打不打了？！”
一道怒吼蓦然响起：“打什么打？！打什么打啊？！都想干什么？！”
苏启：“？”
秦笙闭了闭眼，有些无奈。
“操，怎么是他？”郑炎肾虚得不行，偷摸着往张炀身后躲。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打架就吃不下饭是吧？！当我是死的吗？！”郭老头从天而降，愣是没一人看清他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大半夜的，要不是我神机妙算，是不是一会又得有救护车进村呐？一来还俩的？”
郭老头在吹牛皮方面也是颇有造诣，他是不会告诉他们，趁着夜黑风高，他已经在各个路口蹲了挺长的时间，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也不枉他一把老骨头差点折了腰喂了血蚊。
“一个一个闲得发慌是不是？太闲了都给我扫大街清垃圾去！”
郭老头衬衫西裤穿戴整齐，染过发膏的头发梳得根根分明。
他见秦笙怀疑的目光落在他的拖鞋上，口水就直往她身上喷去：“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多大一个姑娘了，整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张炀这脸还肿着呢，再打出个好歹谁负责？你负责吗？负得起吗？！”
郭老头的口水量很可观，得益于他一天绝对不少于八杯水的良好习惯，但秦笙早有防备，他嘴巴一张她便已经退到了一旁，成功地避开了攻击，倒是张炀，一听这话脸当即就黑下来了。
这几乎是在变相地肯定他的“弱者”地位了。
猪脸的情绪变化看不大出来，但明显跟之前不一样。
郑炎咬牙嘟哝道：“这死老头说的什么屁话。”
他说的够小声了，但郭老头明目达聪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雷达扫视。
“骂我是吧？别躲啊！郑炎你躲什么躲？”郭老头直逼郑炎，“来来来，往这大敢一站！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秉公处理！这孩子，再躲就摔湖里去了……”
倒霉的郑炎被喷了一脸却连头都不敢抬。
“郭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先一旁休息去，我跟对面的解决下私事。”张炀说。
“什么风？妖风！”郭老头没对他喷，却也不让步，“张炀，在医院当着你叔叔的面你可是做了保证的，这才多久就又闹上了？”
“没闹，就解决一下。”
“这还叫没闹啊？是不是你俩其中一个得再进次医院才叫解决啊？再说，秦家丫头已经赔过钱了，这事了了，我绝不允许你们在我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我不差这几个钱。”张炀盯了秦笙一眼，无所谓道，“我揍她一顿，双倍赔钱，是不是也就不追究了？”
郭老头气急败坏：“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几个加起来也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幼稚！是不是非要我请家长才肯罢休！还没完没了是吧？！是不是要我把全村村民都召集起来给你们两个围个圈，看你们在中间斗个痛快？！再给鼓个掌才痛快啊？！”
“我可没这么说。”张炀冷漠道。
“我看你就是这么个意思！出息了！打个架牛逼哄哄的！打架就给你带来光荣感了？！”
郭老头有个特点，他虽是上了年纪了，却一点都不糊涂，正义感还超强，凡事他都爱讲道理。
一般情况下会先来个“快刀斩乱麻”，等双方都冷静了，再软言轻语地从中协商，最后大多都能达到偃旗息鼓的效果。
要有哪个不长眼的还要继续作，他就陪你“硬”到底。
反正村里他最大，牙齿掉光的老虎始终是老虎，面上作个威还是够的。
“还杵着做什么？都给我散了！”郭老头两手一挥，强制性下令，“自觉点，别逼我骂人！老头我狠起来一定把你修理得怀疑人生！”
话一落，想撤的独郑炎一个，张炀并没有要饶人一命的打算，秦笙不发一言，显然打算今晚事今晚解决，就算今晚散了，事情仍然摆着，总有一天要解决，一拖再拖也不是个事。
苏启想了想，说：“这事今晚就得了了。”
郭老头倏地瞪向苏启，生怕他再把火给挑出来，斥道：“了什么了？你嫌事还不够大是吧？关你什么事啊？苏冰呢？自己家的崽子也不看紧了！”
苏启无奈道：“我们不打，就讲理。”
郭老头上下瞪着苏启，对他的信任度并不高。
苏启绕过郭老头直接在张炀面前站定，说：“冤有头债有主，这话你说的？”
张炀耸耸肩。
“行，那我就跟你算笔账。”苏启说，“你那天堵她，不过是想替你表弟出口气，因为他不止一次在你面前挑……”
“我他妈——”
“你闭嘴。”苏启打断郑炎，“具体怎么说的我不清楚，但肯定没一句是实话，我想无非就是什么姓秦的目中无人，过于嚣张跋扈之类的话，实际上，郑炎才是欺人太甚的那一个，他在你面前搬弄是非的时候有没有跟你坦白过，秦笙为什么要收拾他？”
张炀谁也没看，就冷冷地盯着苏启。
“郑炎不止一次拦住秦沐，打骂的同时还各种威逼利诱，让他去偷窃，不听话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苏启笑了笑，“姐姐给弟弟出头，不过份吧？”
郭老头听到群众报料，赶紧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随身小本，抓着眼镜往脸上一扣，提笔，大字一甩就写开了，郑炎的“罪行”便被记录在案。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的郑炎，不过从你身上不难看得出来，她下手是狠了点。”苏启皮了一下，也算是实事求是，被秦笙白了一眼，“但这点也很好理解，彼此都有仇嘛，谁留情谁是傻逼。”
“按你的说法，被踩的场子就应该加倍讨回来，换成我也会这么做，所以……”苏启指了指秦笙，“其它的暂且不论，她打的郑炎，你让郑炎自己来讨，你出头算什么事？你们都来阴的了，她不还击才怪。”
张炀烟也不抽了，一眼就让郑炎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
“你借郑炎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动，怂就很废了，从中挑刺的本事倒是挺大，至于你，被打也是活该。”苏启毫不客气地讥讽。
眼瞧着张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郭老头在飞快记录的同时恨不得给苏启敲个警钟——差不多得了，别得理不饶人到最后反而火上加油让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但苏启的话说得不仅条缕分明，还一副稳操胜券的姿态：“不止秦沐，你大可去小学逛逛，遍地都是受害者，一抓一个准，你表弟的‘英雄事迹’可是多不胜数，整条村……整个镇，属他最牛。”
苏启朝秦笙眨了下眼，看向张炀：“你想讨回面子无可厚非，但这种讨法实在是不磊落，等你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再找她算账也不晚，她又跑不掉。”
张炀默不作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郑炎，他更偏信向苏启的话。
毕竟郑炎本性如何，他多少还是清楚的，就是没料到他会这么下作，让他丢面子不说，还显得他愚蠢至极。
“你没有要跟我解释的吗？”张炀半眯着眼狠声道，“敢作就敢为，你连屁都不敢放么？”
别说屁，郑炎此时恨不得直接淹湖里还好一点。
他从小就打不过他，尤其是面对发怒的张炀，郑炎更是惧怕得不行，就连孙小娜都往边上躲去，怕被殃及池鱼。
张炀一张猪脸再怎么没有威慑力，他森然阴沉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眉宇间自然而发的那种戾气还是很可怕。
“我表现得还可以吧？”苏启借机卖乖，“你可以再夸夸我。”
秦笙：“……”
到底是表兄弟，郑炎再怎么混账，张炀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尤其还有秦笙在边上看笑话，这人一言不发，却一点下风都不落，她倒是乐见兄弟间的相互撕杀。
最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她睡觉都能笑出来。
郭老头再次跳出来占据主场位置，这个时候他在郑炎的心里恐怕就是一个自带光环的“天使”形象。
“没其他事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吧？”郭老头两手背在身后，因为塌鼻梁而驾驭不住的老花镜直接滑在了肉嘟嘟的鼻头上，严肃中透着一丝滑稽，“张炀，秦丫头，你俩这架不打了吧？这一页能翻过去不？”
“……”
“……”
空气凝固了一瞬。
没人愿意给老头一分薄面，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好总对小辈展现狮子大吼的绝技，但郭老头到底是过来人，风里来浪里去的人物，这种程度的冷场小case了。
“很好，我很欣慰。”郭老头自说自话，“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过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气度要大起来，社会的和谐建设需要你我他……”
苏启戳了下秦笙的胳膊，好奇道：“你成年了？”
“……”
她拒绝回答。
秦笙听得烦，一扭头，余光瞥见娟姐百货二楼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没等她看清，那人已经不见了。
“这样吧，张炀，你跟秦丫头今儿就当着我的面，握手言和，这事就彻底过去了，以后再遇见……诶，张炀，我话还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呢？”
张炀已经走出两米远，孙小娜亦步亦趋地紧跟随后。
郭主任嘿了声，正准备搭戏台唱戏，奈何观众都已经走光了，他老脸挂不住，能逮一个是一个：“郑炎，你站住！跟我回村委！”
被郭老头一个喝令唬住的郑怂炎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苦着一张脸问：“郭任，大晚上的去村委干嘛？是有什么东西吃不完吗？”
郭老头扬了扬手上的小本子：“兔崽子，再不教育教育你这路走得都要扭曲了，少废话，快点！”
比起回去被张炀严刑逼供，倒不如在郭老头那挨上一顿，委屈一下兴许还能博个同情，说不准他还能帮忙在张炀面前说说情，好让他少受些皮肉之苦。
两害相权取其轻，郑炎跟郭老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