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赊 人醒香不同
天女无声，星光无味。
妱儿的意识本就脱离肉体，此时此刻任凭星光落在身上，她也没有任何感觉，依旧在那种微妙的入定中，重复着和天女相同的动作。
或许妱儿仍在思索那些和赊香人有关的事情，又或者她还会猜测天女为何要采撷星光。
当妱儿的举动和天女完全同步，那由星光汇聚而成的天女轮廓，竟然开始缓缓缩小，直到如一层轻薄的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
刹那间，妱儿的意识睁开了双眼。
眸子里的星光一闪即逝，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渐渐浮现在妱儿嘴角。即便妱儿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这个时候也显得特别耐看。
言语无法形容的美，如同天女不需要世俗之人的赞美。
妱儿说不清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心境上的变化，还是对心法的领悟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她不想去刻意揣摩那天女的意图，就像现在的自己就是天女。
她不愿刻意去思考之前那些困扰自己的问题，就好像答案其实早就在她心里。
她不再刻意问自己香门和赊香人存在的意义，亦如同就算自己给自己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此时此刻的妱儿，已经不再是妱儿，也不是什么赊香人，更不是什么天香册的主人。
这种虚无缥缈的“无我”境界，让妱儿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体会不到患得患失。
“天女无香，我无香吗？”
“或许这世间的一切不在意，才是最初存在的意义。而一切人为赋予的意义，却也都不存在……”
“我或许有些理解你了……赊香即赊缘，有缘才赊香，不去刻意追寻赊出去的香缘会给这世间带来什么影响，这才是赊香人的本心。”
“香缘没有善恶，有善恶的只是人心。香债没有时限，有时限的是欲望。”
“赊香人不赊香给同门，因为赊香人一旦生出欲望，就会失去自我，索求无度。”
“随香，随缘。”
妱儿的声音回荡在天香册那一页星空下，可是置身外界的山奴却听不到。
渐渐地，妱儿凭借自己的意识能感知到天香册，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甚至能透过天香册看见苍老的山奴站在那里。
她自然清楚的知道，是山奴帮自己强行催动天香册第三卷。也明白山奴变成眼前的老叟，几乎耗尽了天香山的香气。
现在的妱儿，完全有能力翻阅天香册三卷中的任意一卷，甚至可以借助天香册内的底蕴，让山奴完全恢复。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随着心法进入无我无香之境，妱儿知道这世间之事，不需要刻意干涉也会有相应的结果。若真需要赊香人做什么，遵从本心指引就好。
念及至此，妱儿索性将天香册一收，意识回归自身，从昏睡变成了假睡。
山奴眼见天香册消失，拄着拐杖踉跄后退两步，眼底浮现出一丝慰藉。
“这丫头，还真是不省心。”
就在山奴转身化作一缕白气准备消失的时候，他又再次转过头看了一眼面色逐渐红润的妱儿。
“不过，小姐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吧……”
话音落下，山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府中。
妱儿的意识久违的回到自己身体，呼吸着洞府内淡淡的药石气息，缓缓睁开眼睛。
点点星光通过洞府上方的几个窟窿散落在地上，石壁上的余温似还残留着妖火烧过的痕迹。
起身坐在石床边上，妱儿伸手在身上一通乱摸，只想再三确认，这不是“梦”。
“恍如隔世……既然醒了，本公子……不，本姑娘还是……”
妱儿本想换一身女装，仔细一想还不清楚自身处境，倒不如继续装睡。
万一，有人知道自己赊香人的身份，又恰巧像香如玉那样有求于赊香人呢？
抬头看了一眼洞府上方的几个窟窿，这俗世间的星空，虽然比不上天香册内看到的景象，不过此刻倒也显得有几分惬意。
或许是随着心法的提升，妱儿现在的心境，已经不再是那个遇事心急如焚的“少女”了。
她就这么静静趟在石床上，好像外界的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师傅有他自己的机缘，就算我着急找他，也于事无补！至于师兄嘛，想必以他的道行，还轮不到我费心吧……”
没人知道此刻的妱儿究竟在想什么，似乎很多人的身影都从她眼前划过，不管是孟璇玑，还是落梧桐，又或者是叶子，还是灵慧小和尚。
甚至月门花府那几个与妱儿身世有关联的人，也在凌晨的这段时光里，与现在的妱儿之间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甚至。
妱儿就这么静静地趟在石床上，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缕缕似有似无的气息，正通过天香册流进她的身心。
那种畅快和舒爽，是她成为赊香人以来，感受最真切的，比她的意识在天香册里体会到的，更加真实。
“师傅啊师傅，妱儿现在是不是也变得没心没肺了呢？”
自嘲似的一笑，妱儿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她也不再是那个只和师傅师兄为伴儿，不谙世事的“假小子”。
不经意间。
妱儿想起来一个人，一个酒坛子不离手的人。
“香门，应该是什么样子？是像美人庄那样，还是像这俗世的都城一样？或许，都不是吧……”
嘴上说着，不知何时一坛子酒已经被她拎在手上。
酒坛上的封泥还未打开，酒香就已经肆虐整个洞府。
等到妱儿取下酒坛上的封泥时，就连石壁上那些熄灭的妖火，竟然也都自行燃烧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旺。
不仅如此。
洞府内的一切，似乎都因为这酒气开了灵智，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好，好香啊~”
“这是什么？”
“药圣山居然还有如此宝物，吸一口都能抵得上我汲取百年日月精华。”
“你们懂什么，这香气，可不是寻常药草可以比拟的。”
“好想，尝尝！”
“……”
妱儿大口大口喝着，并不讨厌这种吵吵闹闹的感觉。时不时地，她也会插几句，跟这些开灵智的小妖们，打听一些药圣山近来发生的事。
只是妱儿并未察觉，她这个赊香人，已经变得和香门曾经的赊香人，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