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赊 清梦压星河
“山伯伯，是……是你吗？”
妱儿有些语无伦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即便山奴与她相处时间不长，可对于自幼孤单的妱儿来说，现在的山奴也足以称得上“亲人”。
只是到目前为止，妱儿都还没有意识到，之前那一场场似梦似幻亦似真的景象，并不简简单单的是“清梦”。
此时此刻，妱儿依旧没有发觉，她的意识完全无法回归自己身体，甚至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困在一片虚无之中。
“山伯伯，是你吗……”
任凭妱儿一遍遍呼唤，山奴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
妱儿不经有些焦急，再也无心欣赏眼前天女只手摘星的曼妙身姿……
“山伯伯，您预感到我身上有事发生，就顺道过来看看”妱儿略作停顿，继续念叨着山奴刚才的话，就像在这些虚无缥缈的梦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力想要抓紧。
殊不知，这个时候妱儿的意识其实根本不在她自己的身体里，而是游离在天香册中。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妱儿所经历的事情才会一遍遍困扰着她。
只是妱儿作为学艺不精的半吊子赊香人，并不知道这些不停变幻的人和事物，都是因她这位女赊香人而起。
赊香，即赊缘。妱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本该收回香门的香缘，又如数留在了这世间。这才导致如今妱儿体内香气枯竭，没办法依靠自身力量苏醒过来。
……
药圣山的一处洞府内，石壁上的妖火将整个空间照的通明。
洞府以山峰开凿而成，头顶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能看见外面的夜空。此时正值深夜，熠熠星光透过那几个洞洒落在洞府内，与照明的妖火此起彼伏。
妱儿正昏睡在一块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石床上，嘴里发出阵阵梦呓，时而声大如雷，时而音细如蚊，若是寻常人看见，一定会以为妱儿只是喝醉了。
而此刻，还有一个人正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石床边，眉头紧锁地盯着眼前人。在此期间所有来过的人，都被他变幻成妱儿的模样打发了。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玉发及腰，身形挺拔，精致的外表没有丝毫世俗之气，唯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熟悉和不忍。
他不是别人，正是吃了天香果变年轻的山奴，也是昏睡中的妱儿仍在念叨的“山伯伯”。
如果妱儿现在醒来，也一定会因为眼前陌生的男人大惊失色。甚至整个药圣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无论修为高低。
山奴也丝毫不在意洞府外的事情，一双带着些许神采的蓝色眼眸，映照出妱儿和天香册的影子。
手掌大小的天香册，正悬浮在妱儿额头上方，以澎湃的气息笼罩妱儿全身。
“真不知道让你这丫头成为赊香人，是好是坏……”
“香门门规，赊香人不可动情！也不知道你那师傅是怎么教的。”
“并不是只有男欢女爱才算情，若是这丫头对她师傅师兄的思念至深，后果只会比现在更糟！”
“以这丫头目前对心法的理解，就算有天香册的帮助，想要摆脱尘缘困扰也是不可能的。”
“我若不出手，她从此被俗世羁绊，只怕无法继续胜任赊香人。可我若出手，算不算坏了香门门规？”
“……”
一时间，山奴也陷入两难，在石床跟前来回踱着步子喃喃自语，似乎没有太多精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入妱儿的意识。
看得出，身为天香山的守护者来说，山奴身上也有诸多束缚，并不能由着自己喜好做任何事。
尤其是在石床上躺着的，可是香门目前唯一的“香火”，唯一的女赊香人。这使得肩负圣主所托的山奴，难上加难。
一边是开创香门的圣主，一边是香门今后的未来，山奴的确不知道如何选择。
辗转片刻，山奴忽然停住脚步，怔怔地盯着天香册，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
“或许是沉睡太久，我这脑子也跟天香山一样都快变成石头了……”
“既然天香册选择了这丫头，那也就是说，圣主早就料到香门会经此劫难，也早就看到这丫头会成为香门命运的转折……”
“呵，是山奴糊涂，山奴糊涂啊！”
山奴一边低声碎碎念叨，一边伸出白净的右手，五指分开靠近天香册。
“福兮祸所依，赊香人从不逆天改命，可这一切从香门迎来你这丫头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改变了！”
山奴的声音很低，并没有刻意传音让妱儿知道。只是这听上去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似乎蕴含着太多深意。
如果妱儿此刻还清醒着，只怕又会不依不饶地问个没完。
山奴话落。
洞府内瞬间充斥着氤氲香气。香气似雾，却又能清晰的看见妱儿和山奴。
只是这一方空间，似乎完全与药圣山隔绝开来。石壁上的妖火尽数熄灭，透过石窟洒落的星光也被香气遮蔽。
这时。
山奴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捋了捋垂髫的玉发，摸了摸才恢复不久的容貌，嘴角微微上扬。
“天女无香，我无香！”
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香诀，萦绕在天香册周围。只是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似乎并不是妱儿所熟知的开启天香册的香诀。
随着香诀传出，悬在妱儿额头上方的天香册随之光芒大盛，骤然变大一倍之后，瞬间将洞府内香气全部吸收，凝聚出泛着荧光的“无香卷”三个字。
见状，山奴缓缓呼气，不敢有任何松懈，左手也和右手一样五指分开，贴近天香册。
“无香卷，开！”
山奴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沁出，但还没有落下就变成氤氲香气消失在他面前。
一头长发在山奴身后翻飞，天香山的虚影逐渐在他背后凝聚，尽管要比真正的天香山小很多很多，但那巍峨的气势已经犹如实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无香卷”三个字消失，天香册缓缓打开。
此时的天香册已经不再是玉质的册子，而是一团被挤压在一起的星河。
天香册自行翻动着，每翻过一页，都是一片不同的星空。
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任何光点。
而随着天香册每一次翻动，山奴的容貌都会迅速衰老，从青年到中年，很快便身形佝偻，比之初见妱儿时还要沧桑许多。
就仿佛，他随时都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