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冬至（下）
他这么一说，陈锦和反倒没有那么窘迫了。
她干脆支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厚颜无耻道：“看不够。”
陈锦和本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皱着眉离她更远一点，谁知他竟放下酒杯，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接。
他的眼睛并不算大，睫毛却极长，浓重地覆在眼睛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可正因为这点看不到底的神秘却更让人心痒痒的。
陈锦和有一瞬间失神，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没有看到她的沉迷，自在从容地夹起一枚冬至果塞进嘴里，竟吃了起来。
吃完了还抬头问：“陛下不吃？”
“那一日……”陈锦和答非所问，“那日着实是国事繁忙，朕其实……没有忘记……”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几分心虚，她忙是真的，忘记也是真的。
林承序毫不在意地又饮了一杯菊酒，平静道：“无碍，本来也没真的相信陛下会来。”
这话说得平静无波，可是她的心却被针刺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她小心道：“过几日，朕可能要去京郊大营一趟，阿序要一起吗？”
林承序被长睫掩盖住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
出宫？
他当然愿意。
他沉住气，过了一会才道：“陛下若是愿意，臣自然不会推辞。”
陈锦和心里这才舒服一点，她也夹起一枚冬至果。这冬至果是由水淀粉与薯粉揉成的面团，里面包裹着红豆馅，面上再由黄豆粉裹上一层。是陈国百姓都能吃得起的传统小食。哪怕皇宫里的御厨也是这样的做法，只不过御厨煮的红豆沙更加细腻绵软，外形也被他们的巧手制成了胎菊的模样。
陈锦和本就喜欢这些甜食，便吃得有些忘情。这冬至果上的黄豆粉容易掉，本来都有星沉月落帮她接着，这会儿没有她们在，便十分不雅地往她衣裙上掉。她想伸手拂去，可一只手里还拿着果子，另一只手上也都是黄豆粉。正为难着，一双修长莹白骨节分明的手帮她轻轻拂了拂脏的地方。
陈锦和捏着果子的手紧了紧。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林承序她老是容易迷糊。兴许是今日的菊酒真的有些烈吧……
林承序帮她清理完衣裙，往她身前推了一盏琉璃盏。
“陛下，拿这个接着点……”
陈锦和：“……”
虽心有微词，但她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端起琉璃盏，小心翼翼地嚼着。
林承序看着她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倒有些好笑。此时的她，跟民间那些二十岁的小姑娘毫无二致，哪有什么一国之君的模样。
可这样一个看起来简单的小姑娘，却掌握着他的命运，她开心可以给他荣华富贵，她生气也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他刚暖起来的眼神，又冷了下去。
吃完果子，陈锦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她起身对着林承序道：“原本说是陪木苏过他来陈国的第一个节，可他自己醉的人事不省的也没法过了……朕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阿序……”
听到她喊他，林承序抬头看她。
好家伙，他一看她，她又开始迷迷糊糊，把要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她涨红着脸，忙道：“等到确定了时间，朕派人提前告知你……这次，定不会忘了。”
林承序却轻轻一笑，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道：“好，臣等着陛下。”
陈锦和的脸又开始烧，她忙逃似的离开紫宸殿。
推开殿门，一阵冷风吹来。她骤然清醒。
紫宸殿里所有暧昧不明的昏头转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星沉月落围上来，给她披上披风。
“陛下？”
“回长生殿。”
她眼神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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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图凌应征入伍已经快一个月了，由于她是灵安人所以入营早些。朝廷对她们这些女兵还算优待，有专门的营帐与换洗空间。体能训练也比男兵略轻些。尽管如此盛图凌还是有点不习惯，她长在盛家虽不受继母优待，但表面工夫杜氏还是做的不错的。到底是衣食无缺，养尊处优惯了。这乍入军营，还真有点吃不消。
与她同批入伍的女兵大多都是苦出身，虽体力武艺不及她，但是适应起军营来却比她快多了。
这是第一次招收女兵，来应征的多数是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的，寻常人家的女儿哪敢这么大胆。就算她自己肯，家里人也定是不同意的。
盛图凌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只要有口饱饭吃，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睡就感恩戴德了。
因为她是官家小姐，刚开始大家都不太敢同她说话。盛图凌也郁闷了好几天，好在她天性开朗大方，一段时间下来同吃同住，竟也生出了颇有几分真挚的姐妹情。
但是这几天，她却颇为气闷。
兵营新来了一个女兵，看着娇娇弱弱还有点像盛图冰。可偏偏什么都比她强上一点，只有在体力上稍逊于她。
盛图凌看到她那张跟盛图冰七八成相似的脸就来气，更何况此人还比她强。更是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这个叫阮棠棠的女兵，真是让人头大。
盛图凌刚从靶场练了弓箭回来，手还酸疼着，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屁股还没坐热，帐门猛地被掀开。
一个体型健壮穿着与盛图凌同样的枣红色军服的中年女人跑了进来。
她一脸急色，却又有掩饰不住的激动，道：“阿凌，快来校场！”
盛图凌有些不解：“怎么了？”
“陛下！”中年女人兴奋道：“陛下来了！”
盛图凌其实早就猜想过，可乍一听到，也有些意外。她忙跟着跑了出去。
来到校场，她们来的算晚了。一万新兵整整齐齐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校场，盛图凌与这个叫吴阿英的女兵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等她站定，只见总教头庞威一脸严肃站在看台上。
等到人差不多齐了，庞威往前迈了一步，用他最大的声音高喊。
“全体士兵听令！”
“整肃军容！”
总教头一声令下，所有人原地小幅踏步调整，将队伍整理的更整齐一点。
“站定！”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军容整齐。
庞威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整顿完军纪后便退到了一旁，盛图凌看到陈锦和一身明黄拽地龙袍，头戴九凤衔珠的赤金发冠，明艳高贵令人不敢直视。身后除了两个经常跟着她的侍女，还有两个高瘦男子。盛图凌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瞧。
不好！
这不就是她那日醉酒调戏的林少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