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公子
陈锦和啪的将册子一扔,专心致志吃起小厨房新做的芝麻油酥饼来。
却是一边吃一边皱眉。
星沉瞧见了她的脸色,宽慰道:“陛下,不必烦扰。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您可别急坏了身体。”
陈锦和眉头更加深锁,没好气道:“这油酥饼好吃是好吃,可是老是掉渣,吃得脏死了!让厨娘给朕好好钻研,务必做出不掉渣的油酥饼来!”
星沉抽了抽嘴角:“……是。”
正说着,月落抱着一大摞的绿皮小册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
啪嗒一声扔在陈锦和桌上。
“陛下,这是宋首领新整理的关于黄正清的日常记录。”
陈锦和手握油酥饼,看着小山一样的册子嘴角抽搐。
她摆摆手道:“你去告诉宋若愚,朕现在要关于他儿子黄玄林的资料……重点在他入狱前后这段时间。”
月落刚回来,还不明所以。
她歪着头疑道:“陛下是要从他儿子下手?”
“非也。”陈锦和擦了擦嘴,道:“朕虽然没有什么下限倒也不是这种没有底线的人,祸不及妻儿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您为何要找他儿子的麻烦?”
陈锦和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眼冷冷看了月落一眼,月落心里突然有点发怵。
她和星沉是从小跟着陈锦和的,三人之间甚为亲密。她俩陪着她从公主到皇帝,陈锦和虽然身份换了,可是在月落心底里却还是觉得她是从前那个任性的公主,一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最近,她却总能从陈锦和身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影子。
就像刚刚那样,让她不寒而栗。
陈锦和没有说话,月落终于回过神来,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陈锦和喊住她。
“陛下还有何吩咐?”
陈锦和推了推桌上的瓷盘,道:“浙东送来的新鲜杨梅,一年也就那么几天,吃了再去办事。”
月落放心了,这才是她的公主嘛……她高高兴兴地凑过去吃杨梅。
星沉心思细腻,察觉出了什么,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陈锦和点点头,望着湖中风光,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黄正清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所以,不妨换个角度,从他身边的人着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咳……”月落吐出嘴里的杨梅核,也忍不住插嘴道:“我从宋统领那里拿册子的时候也听他说了一嘴,说是暗卫也说,黄正清是最清正不过的好官,真是人如其名。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诟病的问题。”
星沉奇道:“凡人总有缺点,这个黄正清难不成成神了?”
陈锦和轻笑一声:“管他是神是魔,敢跟朕作对……”
“那就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说完,陈锦和把手里的油酥饼捏成碎渣,扔进了湖里,惹得一池锦鲤争相抢食。
扔完后却又龇牙咧嘴:“咿,脏死了。星沉快给朕擦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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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城长柳街东交巷有一朱门大户,长柳街不算是贵族富人区,这样的大户极少。
黄府在长柳街算是大户,但是作为当朝一品大员,这样的宅子算是很低调简单了。
紧锁的朱门突然吱吱嘎嘎地打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蓝色锦衣的青年。青年身量不算高大,有些清瘦,脸色苍白,看着没什么精神。青年手里摇着一把竹骨的纸扇,走路时左腿微微拖着,看来是左腿有疾。
此人就是黄玄林,他一出门,身后就有几个布衣百姓打扮的练家子熟练地跟在了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黄玄林曾经也是国子监太学生,不算特别优异却也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凭他的父亲今后入朝为官安稳一生也不是难事。
可如今,他身上有过官司,还入过监狱,国子监早已将他除名。哪怕黄正清肯为他争取一官半职也难免惹人非议。更何况黄正清是决计不可能为他破例的。所以如今黄玄林整日无所事事流连勾栏瓦舍。
这黄玄林去勾栏瓦舍一不呷妓,二不赌博,整日里坐在杂耍班子里看表演。也不见他捧人,好像只是热爱杂耍而已。
暗卫跟着他快三天了,这三天他每日申时一刻准时出门。身边也不带随从,只身一人前往南北街,进到一家名叫顺喜班的杂耍班子,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亥时顺喜班关门他才离开。出了顺喜班,他就在街口的馄饨摊上吃一碗馄饨才回家。
每日如此,规律得仿佛不是真人。
今日他又进了顺喜班。暗卫也不傻,若是他们也天天这个时辰进去看杂耍难免惹人怀疑,所以便换了两个生面孔跟着他一同进了顺喜班。
黄玄林一如既往的坐在戏台右手边第二排的位置,桌前早已经准备好了香茗与瓜子。演出还未开始,只有一个老琴师在拉着胡琴。黄玄林毫不在意,只是摇着扇子闲坐着。
暗卫坐在西南角,离着黄玄林不近不远。看似漫不经心,可他的一举一动皆在二人眼中。
“三哥。”暗卫压低声音道:“这鱼怎么看上去呆呆的?”
鱼是暗卫之间对于目标的浑称。
身边嗑瓜子的脚夫打扮的暗卫应道:“弟兄们守了这几天,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鱼。就跟木头一般。”
黄玄林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的说法,坐着更是一动不动,只是呆呆望着戏台。
一阵高昂的鼓点声忽而响起,台上得红色帷幕慢慢拉开。
应着鼓点,几个梳着双鬟髻的红衣少女双手各顶着三个青瓷碟子出场了。
演出可圈可点,一场终了,看客纷纷离席。只有黄玄林岿然不动。暗卫为了不惹怀疑只得离去,换了一拨人继续盯。
眼看着在黄玄林身上盯不出什么东西了,大家都不免觉得有些许无聊。
到了亥时,顺喜班要关门了,黄玄林才拖着他的病腿往外走。
“黄公子。”
一个蓝衣白须的老翁追了出来。
黄玄林转身看到老翁,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情绪。
“章老。”
老翁把手里的一个小香囊塞给他。
“近日暑气重,芸娘给你做了这个香囊,说是可以抵御暑气……”
香囊绣得不算太好,但是黄玄林还是珍重接过,小心地放在了胸口。
“多谢芸娘了……亏她还惦记着我这个废人。”
章老忙道:“公子万不可这样妄自菲薄……只是,老朽今日多嘴几句,还请公子见谅。”
黄玄林神色淡淡,还是道:“章老但说无妨。”
章老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后才道:“公子,小老儿不通文墨,却也知道人生两双眼睛就是朝前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过去了。可人不能一直留在原地啊……您身份高贵,总跟我们这样的三教九流打交道总归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