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今生无复见
“玉仪。”
孙凤珍的唤声让元玉仪心头骤紧，元玉仪还未起身，孙凤珍已到了阁门外，“玉仪，阿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大兄，”元玉仪掩着嘴，咳了两声，歉然道：“玉仪今日有些不适，改日再去给阿爷请安。”
“啊，”孙凤珍脸色一垮，问道：“妹妹不打紧吧？”
“咳咳…”元玉仪又咳了几声，“不打紧，该是昨日感了风寒，歇几日便没事了。”
“那好，你好好歇着，我去禀告阿爷，请个郎中来看看。”
“有劳大兄。”
元玉仪托病打发了孙凤珍，没想到却引来了孙腾。
孙腾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接着话音一转，便扯到了元玉仪最担心的事情上来。
“乖女儿，阿爷还没恭喜你哩。”
“阿爷说笑了，”元玉仪的声音里充满了戒备，“玉仪福薄命蹇，哪有什么可喜的事。”
“诶，此言差矣。”孙腾笑眯眯地纠正道：“女儿眼下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这第一喜嘛，就是女儿受封琅琊公主，重回皇家宗谱。”孙腾也不管元玉仪要不要听，顾自讲道：“若按照礼法，阿爷还得称你一声公主殿下呢，呵呵……”
孙腾偷偷瞥了一眼元玉仪，故意问道：“女儿可知第二喜是何事？”
“玉仪不知。”
“呵呵，女儿可还记得昨日宫门外遇到大王。”
“咳咳。”
见元玉仪冷冷地没反应，孙腾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大王听闻玉仪册封了公主，甚是欣喜，特意派人送了贺礼来，大王还请玉仪明日去东柏堂做客哩。”
元玉仪闻言，面色一白，告罪道：“大王抬爱，玉仪惶恐，玉仪有疾在身，难以出门，请阿爷代为告罪。”
孙腾一听，脸拉得老长，有些不快地训道：“玉仪莫要任性，难得大王对你青睐有加，诚意相邀，你切不可骄矜。”
孙腾不待元玉仪说话，以不容辩驳的语气令道：“明日你好生准备，与我一起去东柏堂拜见大王。玉仪你是明事理之人，我孙家二十年养育之恩，今日正是报答之时！”
看着孙腾气汹汹地离开，元玉仪抛弃了最后一丝幻想，她静静地在西窗前坐了下来，思绪飞驰，不由又回想着与孙凤璟的点点滴滴。
泪水不知不觉涌上了眼眶，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元玉仪取过信笺，提笔写道：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今生无复见，来世续前愁。
明月应顾我，相逢在东洲。
元玉仪重重地吐了口气，仔细地将信笺折叠封好，唤道：“云娥。”
云娥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元玉仪，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元玉仪将信交到了云娥的手里，叮嘱道：“待二公子回来，你把这个交给他。”
云娥一愣，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拼命摇头道：“不，奴婢不要！”
元玉仪笑了笑，安慰道：“妹妹莫哭，一切都是天意，你答应我。”
“娘子。”云娥悲呼一声，一把抱住了元玉仪，恸哭道：“不会的，不会的！”
“好妹妹。”元玉仪扶着云娥，央求道：“我在世上没什么亲人，妹妹务必帮我，你答应我。”
“嗯，呜……”云娥一边哭，一边应承道：“奴婢知道了，呜呜……”
“好了，别哭了，莫让别人知道。”元玉仪帮云娥擦了擦眼泪，继续宽慰道：“妹妹放心，我会等凤璟到最后一刻的，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云娥退了出去，元玉仪抱起了架子上的阮咸。
悲戚的琴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一颗颗音符宛如一颗颗相思的眼泪、离别的愁绪，还有愤怒、不甘、以死相抗的决绝……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倔强的晚樱，一片片消散在灰暗的天地之间……
心上的人儿哟，你在何方？
你可知我在为你挂肚牵肠。
心上的人儿哟，你在何处？
从今往后你我要天各一方……
一曲肝肠寸断，元玉仪看了看这个牢笼似的朱阁，她提笔蘸了蘸墨汁，在信笺上留下了最后两行字：
苦海茫茫，彼岸忘川。——元玉仪绝笔
这一刻，元玉仪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从妆匣里取出凤鸟佩，摩索了一会儿后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最后她把那颗如相思红豆般的赤色药丸塞进了嘴里。
……
看着气息全无的元玉仪，孙腾气得几乎要立不住，在旁边搀扶的孙凤珍也彻底傻了眼。
“死贱婢！”孙腾恶狠狠地冲跪在地上的云娥骂道：“老夫要将你这贱奴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老爷！”
孙腾刚要发飙，门外传来了管事的叫声。
“何事！”孙凤珍恼怒地吼了一句。
“启、启禀老爷，中书侍郎崔大人来了。”
一听是崔季舒找上门来，孙腾暗暗叫苦，他又看了一眼香消玉殒的元玉仪，一跺脚，道：“快扶我去迎迎！”
孙凤珍扶着孙腾急匆匆地出了朱阁，到了前厅，崔季舒已经等在了那里。
“季舒拜见……”崔季舒刚想见礼，却看见孙腾由孙凤珍扶着，面容愁苦，眼里还挂着泪水，忙问：“孙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崔季舒这么一问，孙腾擦了一把老泪，放声痛呼道：“崔大人，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腾老泪纵横，悲切万分，哽咽道：“小女元玉仪昨夜得了暴病，过世啦……”
“什么！”崔季舒骇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责问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崔季舒急得要跳脚，“人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孙腾父子领着崔季舒上了朱阁，元玉仪静静地躺着朱榻之上，苍白的面色哪还有一点生机的模样。崔季舒愣在那里，呆呆地看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颓然道：“我先回去禀告大王，再作区处。”
崔季舒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朱阁，孙凤珍吓得心惊胆颤，急道：“阿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孙腾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局面，所有的懊悔、怨恨统统化成了阴狠的戾气，他指着云娥骂道：“把这个贱婢给我关起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