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否卦
雪后新霁，天地清朗。
这些日来一直缠绕在元玉仪心头的愁绪终于被世界的素白稍稍冲淡了一些，不过她对孙凤璟的思念和牵挂却不断在增长。
马车穿过了街头闾尾、宫殿楼阙，在“嘚嘚嘚……”的蹄声中出了邺城北门。
在漳水北岸的灵泉寺无论历史和规模皆是邺城诸寺之首，乃后赵石虎迁都邺城后，西域沙门佛图澄到邺都弘扬佛法时所建。据说佛图澄以神异著称，其建寺选址时以随身锡杖杵地，地应声而裂有甘泉喷涌而出，故名灵泉寺。
时值正月新年，到灵泉寺进香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云娥提着香篮儿和元玉仪进了山门，信众摩肩接踵，还有许多货郎贩夫兜售各色玩意儿。
云娥点了香，陪着元玉仪从佛堂开始一路诚敬祷拜，一直到了灵泉寺后山佛窟。
灵泉寺背靠响堂山，从后赵建寺开始就在山中开凿佛窟，两百年来无数显贵百姓在此积累功德，山中大小石窟百余洞，供佛万尊，故又称为万佛洞。
万佛洞中最有名的当属最大的那尊卢舍那大佛，卢舍那大佛高逾五丈，含笑不露，妙相庄严，睿智慈祥的双目俯视着芸芸众生万千信众。
“我佛慈悲。”
元玉仪拜倒佛前，闭目合十虔诚祷告着，“我佛慈悲，保佑凤璟平平安安早日归来，保佑我们渡过难关脱离苦海，我佛慈悲……”
“娘子，时辰不早了，回吧。”
跟着跪在一旁的云娥见元玉仪祷告了许久像是入定了一样，小声地提醒说：“这天寒地冻的，容易受寒。”
元玉仪睁开眼睛望着大佛，又恭身拜了三拜，在云娥的搀扶下起身回到佛堂，特意添了些香油供奉钱，这才有些不舍地出了灵泉寺。
“娘子，可要卜卦？”
元玉仪和云娥刚出山门，就听墙根边有人发问，元玉仪侧目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道士在此摆了个卜卦的摊子。
云娥眉头一皱，有些不快地喝道：“你这道士，此地是佛门圣地，你怎敢在此拦人卜卦。”
“呵呵，”年轻道士不恼反笑道：“小娘子此言差矣，佛道皆是为渡人救人，殊途同归，何分彼此。”
“你…”
“云娥不得无礼。”元玉仪止住了云娥，对着年轻道士略一行礼，歉然道：“小婢莽撞，道长莫怪。”
“呵呵，无妨、无妨。”道士笑着问道：“娘子可要卜卦，贫道师承楼观，习得三洞秘诀真经，可卜吉凶可问姻缘，无不应验。”
“哼，吹牛道士。”云娥不服气地丢了个白眼。
元玉仪瞪了一眼云娥，对道士说：“那就有劳道长给我卜上一卦吧。”
“好，好，娘子先请坐。”
云娥又白了一眼道士，用巾帕使劲擦了擦卦摊前的圆凳，扶着元玉仪坐了下来。
“娘子想问什么？”
元玉仪犹豫了片刻，轻声回答说：“我想问问吉凶。”
“嗯。”
年轻道士点点头，表情登时变得肃穆，他抓起摊子上的一个乌黑的龟壳，将摆在边上的六枚黝黑铜钱塞到了龟壳里，然后双手捧着龟壳很庄重地摇晃了起来。道士的嘴巴不断翕动，像是在念咒，铜钱“咣咣……”的在龟壳里跳跃。
“咳。”随着一声轻喝，道士将龟壳里的铜钱一股脑儿倒在了桌面上。
“咣当当”，六枚铜钱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蹦蹦跳跳摇摇晃晃终于躺了下来。
道士伸出手指，将散落在桌面上的铜钱按照上下左右的位置，一枚接一枚的摆正，另一只手的拇指还不停地点着其他几根手指头。
“上坤下乾，是否卦。”
“道长，此卦如何？”
“此卦主凶。”道士看了一眼元玉仪，解释道：“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此卦坤为主、乾为客，主为阴、客方阳，阳克阴，是受制于人之象。”
元玉仪听是凶卦，神情又是一黯，急切追问道：“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福相倚、吉凶相生，此卦虽然凶险，却有否极泰来之意。”
“还请道长解惑。”
道士指着桌面上的铜钱，道：“六二爻辞曰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六三爻辞曰，包羞。此乃事当临头，不可躲避，亦不可轻举妄动，当顺承隐忍，方可见转机之意。九四爻辞曰，有命无咎，畴离祉。意为离则有益，聚则难安。九五爻辞曰，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大人吉者有利，此乃凶中见吉之象；其亡其亡，此为不长久，事之转机将至之兆，转机系于苞桑，苞桑者，同根同枝也。上九爻辞曰倾否，先否后喜，此乃否极泰来之意。”
“多谢道长。”道士怎么一说，元玉仪稍为轻松了些。
“娘子无需客气。”道士笑了笑，安慰道：“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眼下虽然困顿，但难关终是可渡。”
马车“嘚嘚嘚”离开了灵泉寺，元玉仪怔怔地看着车外，心里一直在想着道士说的那些话：顺承隐忍、离则有益、聚则难安……凶中见吉、否极泰来……
元玉仪胡思乱想了一路，心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道士说的话，不过她也明白，眼下她就像是激流中的落花，自己的命运全然操空在别人的手里，她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远在他乡的孙凤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