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负隅
箭已经拔了出来，修宜君还是疼得厉害，豆大的汗珠直接从苍白的皮肤里渗了出来。
秦涉川问卢续：“怎么会这么疼？”
军医接替了卢续继续处理伤情，冷静地说：“箭上掺了毒就是这样的。”
秦涉川问他：“有没有麻沸散？”
军医苦着脸摇了摇头，“走得太急，忘记了。”
军医随军竟然不带麻药，秦涉川想给他一顿骂。
修宜君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我想吃糖。”
秦涉川抚着她的鬓发，答应她：“好，你想吃什么糖？我给你买。”
修宜君有气无力地说：“我的衣袋里，有一瓶。”
秦涉川伸手取出了一个药瓶，里面是空的。
修宜君说：“不是这个，这是装过锁舌的。”
秦涉川赶紧将这晦气玩意儿扔了出去，又伸手去掏。
这回取出了一个质朴无华的药瓶，修宜君说：“就是这个。”
秦涉川打开药瓶，给她喂了一颗。
熟悉的味道传到了秦涉川的鼻子里，他拿起一颗看了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放进嘴里尝了起来。
味觉指引着记忆回溯：赎金、交手、中箭、滩涂、药瓶。
五脏六腑像是被雷电劈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秦涉川激动地说：“是你，在琅琊山救了我的是你。”
修宜君没有回应他，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为了避免秦涉川把眼珠子瞪出来，军医及时告知他：“将军，只是晕过去了。”
秦涉川理智回笼，问他：“这是什么毒？”
军医一边在自己的药箱里翻找，一边答：“红兰，一种矿物毒药。轻者皮肤溃烂，重者毒入骨髓。不过处理及时，毒没有进到经脉和骨髓，还有得救。”
秦涉川催促他：“那就赶紧救。”
军医还在专心地翻找，卢续接过话：“是有的救，不过……”
看着卢续支支吾吾的样子，秦涉川忽然有些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军医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举起了一把剔骨刀，说：“是有的救，不过得刮骨。”
秦涉川的一颗心都快震出来了，“刮骨！”
军医很冷静，“是，这样还能保住这条腿。”
秦涉川擦了擦修宜君鬓发间的汗水，脱下战甲，将她的头放在膝上，闭着眼说：“那就刮吧。”
军医的第一刀下去，修宜君生生地疼醒了过来。
秦涉川在这张脸上，见过喜、怒、哀、乐、羞、恨、嗔、惑……
就是从没见过这般的痛。
秦涉川撬开她的牙齿，用手臂紧紧抵住牙关，一下一下给她顺着背。
第二刀，她又晕了过去。
如此反复折腾，修宜君腿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秦涉川的衣袍也被汗水浸透了。
给修宜君包扎好后，卢续问他：“将军，宜君娘子已经无碍了，下一步怎么做？”
秦涉川起身抱着修宜君起身，手臂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将修宜君交给卢续，说：“你带她回沈园，给她找最好的医师，把你自己的伤也养好。”
将士们都安静地等着他下一步指令，他转身面向大门，握紧新雪，咬紧了牙，“找到黎瑞，我要活剐了他！”
云溪已经失守，整个蓝田军营里，气氛简直就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乌云和雷电的中心就是黎瑞。
他杵着一把剑坐在军营里，剑上是已经干涸的血渍。
他的表情就像要吃人，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一个小兵隔得远远地通报：“将军，有人求见。”
黎瑞拂了下手，示意接见。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用轮椅推着另一个人进了营帐。
站着的那个人表情凶神恶煞，眼里喷涌着不甘和愤怒。
黎瑞见到他并不意外，但轮椅上的那个人却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那个人的身体被捂得严严实实，脸上有一大片烧伤，伤痕一直蔓延进衣领之中。
黎瑞猛地站了起来。
安和！
黎瑞嘴巴张合了一下，却发不出声来。
安和见他这样的情况，也焦急把身体往前倾，问他：“将军，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就像被雨浇熄的木炭一样惊顿刺耳。
黎瑞环顾了一圈，将营帐里的其余人都赶了出去。
他对安和做了个口型：锁舌。
安和眼底涌现出惊怒，他使劲抻着脖子说：“秦歌楼事变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来……”
他说这两句话十分费力，就像要把声带给扯断一样。
安顺按住他的肩膀，打断了他：“哥，我来说吧。”
安和点了点头。
“去年六月，我哥在小苑遭到了玄武堂和王涂里应外合的袭击，受了重伤。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渡南暗中搜寻他们的人。我们发现，渡南还埋着很多玄武堂的线，尤其是在商界。之前查到李桓的踪迹，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线索，溯、源两大粮仓已经被他们逐渐掌控了。”
黎瑞听到玄武堂，顿觉奇怪：他们不是已经死在楚家医馆的地道里了吗？
但他也立即反应了过来：修宜君骗了他！
黎瑞又露出了阴鸷的神色，令安顺十分厌恶。
他转过头去，接着说：“我们还打听到，玄武堂的大本营就在南山的琅琊山一带。我哥的意思是立即出兵，拿住他们的人。”
黎瑞皱着眉，一字一顿地用口型对他们说：我、没、有、闲、心、去、管、他、们。
安和急了，头胡乱地摆动着，撕扯着嗓子说：“将军，溯、源粮仓不能丢，南山大本营是他们的软肋，也是我们的筹码！”
安顺没好气地说：“我哥都九死一生了，还惦记着你的事业。他冒着被弄死的风险才打听来了这些情报，你看着办吧。”
黎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张嘴问：“你、们、是、什、么、打、算？”
安和说：“控制住……”
安顺回过头替他说了下去：“控制住玄武堂大本营，就算抓不到人，也可以阻断他们和外面这帮土匪的联系。放出清剿的消息，乱了他们乱的阵脚。然后趁机收回粮仓，才好说服霖州。”
听完安顺的话，黎瑞起身上前拍了拍安和的肩膀，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