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扶郎
料理了柯枫，秦涉川又去找那个哑巴。
他被柯枫的惨叫声吓得蜷缩在墙角，不停地发抖。
秦涉川走近观察他。
他头发灰白，衣衫破烂，耳朵里全是污垢，手苍老得就像一根枯树枝，看起来像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秦涉川扭过他的脸，看到他脸上刺着越东的黥印，是劳改犯的样式。
另一只手扒开了他的嘴。
根据牙齿的情况判断，他应该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
越东军营的劳改犯只收二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这是个服了十年左右刑罚的劳改犯。
舌头尚在，不是剜舌。
秦涉川放开了他，接过卢续的递来的手帕把手指擦干净。
他又把住小老头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
小老头眼睛里的惊恐慢慢弱下了一些。
秦涉川平静地说：“你听得见，就听我说，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小老头点了点头。
“你会写字吗？”
点头。
秦涉川看向了卢续。
卢续点了点头，立即走了出去。
秦涉川把小老头拉起来坐在了凳子上。
没过一会儿，卢续就拿来了一支笔和一大摞草纸。
卢续把纸放到小老头面前，把笔也塞给了他。
秦涉川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想回家」
“家在哪儿？”
「云溪」
秦涉川停顿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刘炜」
秦涉川又停顿了。
这个名字好熟悉。
卢续猛然惊醒，激动地说：“将军，他是那个刘侍郎啊，搞沈家粮铺的那个！”
秦涉川也想起来了，当初元一堂帮黎瑞做了那档子缺德事，然后又把刘炜推过来求和。
后来母亲让人把他送到了军营。
秦涉川看刘炜眼神急切，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他拍了拍刘炜的肩膀，对他说：“你想说什么，都写在这纸上。”
刘炜点了点头，又拿起笔开始写。
他一开始写得很艰难，连笔都握不住。但越写到后面，他的行文也越流畅。
一手行楷写得像模像样，排版整齐，纸面干净。
不愧是通过了科考的探花郎。
刘炜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秦涉川拿起来一张张地看。
“承德七年，我成功中举。本以为可以就此飞黄腾达，没想到是去做别人的工具。皇帝用我做刀，我若不从，难逃一死。我自觉已入樊笼，便与妻子和离。后来元一堂看中了我，让我去沈家粮铺埋线，但是他们又反悔，把我交给了沈迎春，发配到了越东军营劳改。我离开之时，妻子已将近临盆。实在难捱相思之苦，便趁着越东内乱逃了出来，想绕开越东回云溪。结果迷了路，向路人求助，却被两位军爷押送到了军营。我别无所求，只恳求将军们送我回云溪。若能得助，不会忘记将军恩情。”
卢续看完之后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里想的是：这个人也太倒霉了吧，不是被利用就是在被利用的路上。而且。敢情那两个散兵只是押犯人过来邀赏的，但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这倒霉儿气传染得可真够快的。
秦涉川见他说的这些都和自己所知道的对得上，也就没再继续审问了。
这刘侍郎还改不掉科举连篇累牍的毛病。说了这么多，也没有说到自己想要的点子上，秦涉川没心思再问了。
秦涉川对他说：“我不能送你回云溪，不过我可以免去你的劳改刑罚，再找机会送你离开霖州，能不能顺利到你想去的地方就得靠你自己了。”
这是刘炜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他感激涕零，朝着秦涉川不停地磕头。还一直跟在秦涉川身后，意思就是想做点什么来酬谢他。
都告诉他不必了，还是不罢休，卢续简直不胜其烦，不得不拜托卫平趁早把他送走。
而这几天，柯枫也在霖州大牢里交代了承德七年瘟疫的始末。
“颂安瘟疫是湖安瘟疫的源头，差别就在于，一个是天灾，一个是人祸。我不知道楚雁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留下了这个祸害，只知道后来被她用在了防沙之战中。然后就是黎瑞得到了病原，用在了渡南军中。”
秦涉川问他：“为什么选湖安？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
柯枫很诧异，他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都做主帅了，还这么优柔寡断，连这点军事策略都不懂。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湖安就长在了华洲的那个位置啊，在这里发瘟疫是最合适的。既可以阻止叶荀北伐，又可以甩锅给越东，多好。至于无辜，那只能怪他们倒霉。”
卢续越听越气，想再给他两刀，“甩锅给越东？你不是越东的人吗？你说倒霉，要是倒霉的事情有一天落到你头上，你又会怎么样？”
柯枫嘲笑他障目，“越东怎么了，渡川又怎么了，左右不过是个阵营罢了。我的目标是主帅，在哪里做不是做？”
卢续问他：“原来你一直是这个心思，黎瑞也能容得下你？”
柯枫“噗嗤”一笑，问他：“我刚才说什么了？你有证据吗？”
他很是得意，“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就像渡川军瘟疫，我现在告诉了你，你也没有证据。楚雁死了，病原没了。你和世人说，看他们会相信吗？”
秦涉川反问他：“黎瑞说没有鄞津事变一事，世人不也都相信了吗？”
柯枫忽然愣住了。
秦涉川告诉他：“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说出‘真相’的人。我要是站在最高处，那我就是真相。”
柯枫把自己带入了角色，说不出话来。
秦涉川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想要说服一个人，只能用他自己的逻辑去说服他。
怎么可能谁站的高就奉谁为圭臬呢？
黎瑞就算站得再高，也是谎言堆起来的。
明仪就算再体面，还是要跌下了神坛。
只是可惜了。
他本来想让柯枫死在这里的，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带回越东圈养着了。
霖州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秦涉川立即赶回越东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