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青龙
月亮被蒙在云层里，没去争抢星子的光辉。园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修宜君挑了视线最好的那一枝，正躺在上面看星星。
晚饭过后，孩子们在园子里跑过来又跑过去，精力相当旺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吴翠萍忙的不可开交。
修宜君看到这副场景，就理解了为什么吴翠萍要明天再说了。
余桓也找了一枝来坐，凑过来问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修宜君言简意赅：“吵。”
余桓问她：“你觉得这家人是什么来头？”
修宜君翻了个身，“吴实似乎只是个简单的人，不简单的是吴翠萍的身份。”
余桓说：“你好像之前和他们见过面？”
修宜君翻了个白眼，“拜你所赐。”
余桓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
修宜君思考了一下，问余桓：“黎瑞的对头有哪些？”
这是一个难题，“那可多了。”
修宜君筛选信息：“除了我们之外的，又是在这一片的。”
余桓边分析边念叨：“这里靠近珏山，另一边就是青原。在这一片的势力，除了南山府衙还有什……”
他想到了，修宜君也想到了。
“还有二十五年前的青龙帮。”
修宜君问余桓：“黎瑞十四岁的时候是怎么平息青原匪患的，你知道吗？”
“听说过。”
余桓也躺在了树上，开始慢慢讲来：“青龙帮曾经是青原最大的匪帮，在华洲也是‘威名远扬’的。据说他们的营地在青原的南边，就紧挨着珏山。他们总是去骚扰北边的牧人，打家劫舍只是小菜，经常一出手就是一片山头的几百头羊。”
修宜君插了一句：“跟你们干的事差不多。”
余桓不服：“玄武堂早就金盆洗手了，而且我们李家一直是劫富济贫的好吧？”
修宜君不敢苟同：“劫富是有，济贫没有。”
余桓被噎住了，修宜君若无其事地叫他继续讲。
余桓不满地扔了片树叶打她，修宜君没理会他，他哼了一声，继续说：“黎瑞当时主动请缨去跟青龙帮谈判，本来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但没想到他竟然给谈成了。后来就是青原划了一块草场给他们，让他们来北边放牧，每年再给他们一些供给，让他们归入青原。结果等他们在那片草场安营扎寨之后，黎瑞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大本营。”
听完之后，修宜君说了一句：“原来那个时候就用起‘招安’这招了。”
余桓现在简直听不得“招安”着两个字，立即义愤填膺地说：“他这一手跟对付玄武堂的方法如出一辙是不是？而且之后的手段还升级了，用起了借刀杀人，把我们和越东都用成了刀。”
修宜君没回答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月亮。
过了许久，余桓说：“我听那个农妇说，他们约定好了互不相干，但我不知道现在他们两方的天平是什么。”
修宜君回答他：“明天问一问就知道了。”
余桓“嗯”了一声，翻身下了树。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灰，抬头问修宜君：“你还不去睡觉吗？”
修宜君偏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你给我下了能睡一天一夜的药量，我现在十分清醒。”
余桓哑了半天，然后悻悻地说：“那你别着凉了。”
修宜君回过头去看星星。
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皎洁的月光透过叶子照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闭上双眼，想象自己正躺在沈园的那棵梨树上。
似乎感受到了清甜的梨香，她猛然睁眼起身。
并没有人。
孩子们也都睡下了，四周只有寂静一片。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吴翠萍就约了余桓、修宜君相谈。
吴翠萍确实是想好好谈，她一上来便说：“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黎瑞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而且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们可能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修宜君明白了吴翠萍的意思，也就不再兜圈子了，先拿出自己的诚意：“既然您已经打算和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那我也不隐瞒了。我是修靖轩的独女，我父亲死在了黎瑞的阴谋里。”
吴翠萍很意外，问她：“你是北海那边的人？”
修宜君点点头：“对，我支持的是越东。”
余桓紧接着问吴翠萍：“您是不是青龙帮的人？”
吴翠萍似乎对他的提问有所预料了，“你们也猜出来了，看来确实藏不下去了。”
她坦白道：“我确实是青龙帮的人，只不过现在青龙帮已经不存在了。”
修宜君问她：“那您现在和黎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吴翠萍说：“这还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我们青龙帮确实做过一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但那是因为青原的驱赶，再加上珏山又多山洪，我们根本就无法生存。
那年青原说要和我们谈判，结果只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小萝卜头。可就算这么轻看我们，我们还是给了他面子。”
余桓问她：“那个人来谈判的人就是黎瑞？”
吴翠萍点了点头，“他最开始说的是让我们归入青原，要么去军营当兵，要么去北边。但我们又不傻，这不就是把我们当羊，骗进笼子里杀吗？”
余桓问她：“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把他绑了。”
余桓：“啊？”
修宜君：绑架谈判官，有胆识。
吴翠萍耸了耸肩，“那能怎么办嘛？当初建帮立派的那一群人，慢慢都有了自己的子女。其实他们也很想归附青原，不再过那种被百姓讨厌，被官府通缉的生活。”
修宜君问她：“所以是因为你们绑了黎瑞，青原才同意了吗？”
吴翠萍面色纠结地说：“其实其中还有一道曲折。我们本来是想绑黎瑞的，可谁知道他跟另一个男孩换了衣服，我们就给错绑了。”
余桓：还有这事？
修宜君：押错筹码还能谈成？
吴翠萍接着说：“但好像那个男孩的身份也挺尊贵的，因为青原还是同意给我们画地了。我们想着反正都是这个目的，也就同意了。为了防止他们突然变卦，我们还把那个男孩一直带在身边。谁知道他们竟然一开始打的就是清剿我们的算盘，等我们都在那里安顿好了，他们直接一把火全给烧没了。”
修宜君说：“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是利用那个男孩，让你们觉得他是筹码，然后把你们诱骗过去剿灭，对吗？”
吴翠萍恨得牙痒痒，“对啊，还是把我们给骗进笼子里了。”
修宜君又问她：“那你们留下来的人是怎么幸存下来的呢？”
“还好我们还有人留大本营里。我们听到风声，就赶紧翻过山头跑到渡南来了。”
余桓问她：“那为什么黎瑞这些年一直没有对你们下手？”
“因为我们占据着山头。而渡南用的都是河水和井水，有七成的水源地都在珏山。我们威胁他，要是敢动我们，我们就在泉眼里下毒。”
她叹了一口气，“其实说实在的，我也希望这里的天能换一换，真的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