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机缘
修宜君在成人礼那天就已风采张扬,一个月后,更是以一曲“梨花落”名动云溪,得了个清韵娘子的名号。就连邻县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每到奏琴之日,秦歌楼都是座无虚席。
古朴的小院内,庭前泉水浸润着假山,锦鲤往来翕忽,鹊声悠然灵动。一壶茶饮完,白甫该送别了。
“秦老板,您说您也不派人提前招呼一声。早知道您要来云溪,我也好提前定下雅间,请您一道去秦歌楼赏曲不是?”
秦榆从善如流地打着哈哈,“白老板客气了,我这人在乐曲上向来没什么天赋,可别糟蹋了这天籁。”
白甫也是生意人,一套太极拳打得极好,“诶,秦老板此言差矣。我要是弹得好,还要听那清韵娘子做什么。”
他装作听不懂秦榆话里的拒绝之意,“清韵娘子一月一曲,下个月是大庆,雅间定不着了。所以定了七月初五的,我定金都付了,届时您可一定得赏脸啊。”
秦榆不置可否,只说抬爱了。
出了小院,卢续与秦榆一道上了马车。
卢续递给他一块糕点,自己也拿着一块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说:“公子,您怎么不直接拒绝他?”
秦榆接过翠玉糕细细打量,“白甫半个月前就把越东那批细瓷的定金送到了宅门前,拿人手短啊。”
“可我们又不差他那几百两银子。”
“但我们需要靠他摸清渡南的行会。他这次故意定的下个月的雅间,打的就是长久的算盘,想抓牢我这个供货商。既然人家都拿出诚意了,我们就顺阶而上呗。”
卢续咽下糕点,说:“瓷器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运过来。”
秦榆说:“不着急,先晾他一晾。你跟周将军说,让他派人对那批货物严加看管,绝对不能让人染指。”
卢续拍了拍手,说“好。”
修宜君在堂内弹罢一曲,回到主事间休息,看到余桓在这里消磨时间。
她欠身行礼,“师父。”
余桓撑着脸懒洋洋地说:“赵公子约了你好多次,你都不答应。他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害得我不得清静。”
修宜君给他倒了一杯暖茶,无诚无意地说:“那真是抱歉了。”
余桓看她又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忿忿地说:“我说,你都快十七了,追求你的人也不乏家室、相貌、事业俱佳的,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修宜君拿过糖罐,拿出里面的糖果吃了一颗,回他道:“师父,二十四也不算小了,您怎么也还没成婚呢?”
余桓抢过一颗糖,看了一眼又丢回了糖罐,“又是这种又苦又涩的糖,你还真是口味独特。”
修宜君拍了拍手,朝他说:“你不在家里侍弄自己的爱宠,怎么到我这里来寻乐子了?”
余桓正想开口,修宜君补充道:“可别告诉我你真是来这儿躲那赵壁的。以你的能耐,想打发他还不易如反掌?”
余桓朗声一笑,“得,果然瞒不过你。”
他继而严肃起来,说:“有人找我麻烦,你帮我挡一挡。”
修宜君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我一未对你知根知底,二不同你沾亲带故,如何帮你挡得?”
余桓的表情变得可怜巴巴的,拉着她的衣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琴师,只不过是祖上和他家结过怨,他就尽找我麻烦。如今只有你能帮得了我。看在我教了你这么久的琴,又送了你这么多琴谱孤本的份上,救救我吧。”
修宜君默默扯回衣袖,心中无语,每次都演这苦情戏。
她问:“要我如何帮你?”
余桓借坡下驴,“简单,使使你的美人计就行。”
又一个叫她使美人计的,修宜君简直想一口水喷他脸上。
余桓起身给她捶肩,笑着说:“你设法先将他留在秦歌楼,等我处理好家中的事,你就可以脱身了。”
修宜君转身盯着他说:“这叫什么,让我玩弄人家的感情?”
余桓啧了一声,“什么叫玩弄。你看那些什么赵公子、刘富商、袁将军、白掌柜的,不都被你抓得牢牢的吗?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
宋月华挺着大肚子推门而入,一边进门一边发问。
余桓赶紧坐到位子上,拿起茶杯作沉稳状,“啊,我说,我拜托宜君帮我招待一位朋友,她说没问题。”
修宜君正想反驳,余桓起身将她拉到了一旁,压声说:“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勾引那些权贵的事情说出去。”
修宜君眯着眼看他,余桓也毫不示弱。
她转身莞尔一笑,对宋月华说:“宋姨,确实是这样。”
宋月华觉得好奇,问他俩:“什么样的朋友啊?”
修宜君也笑眯眯地转头问余桓:“对呀,什么样的朋友啊?”
余桓偏头避开修宜君的目光,朝宋月华说:“他叫秦涉川,是从松漓来的。”
姓秦,松漓来的……
宋月华的眼神沉了下来,和修宜君对视一眼。
余桓像是没看到两人的低压气场,接着说:“他在松漓是有名的富商,这次来渡南是为了学习开酒楼的经验。秦歌楼不正好合他胃口嘛。”
宋月华觉得奇怪,她问余桓:“松漓的引凤楼不是做得挺大的吗,干嘛大老远跑来渡南学习开酒楼?”
余桓更觉得奇怪,“那家酒楼早就改成藏书阁和书院了,还是宣王帮他们改的。你们都是开大酒楼的,没通消息吗?”
这些年宋月华有意隔断了和秦家有关的消息,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余桓又贴在修宜君耳边对她说:“他虽然老和我过不去,但为人还是不错的。”
说完这句,余桓放开了声音,说:“他腰缠万贯,容貌俊丽,还洁身自好,至今没有成家。”
宋月华转念一想:秦家是从军的,纵然沈迎春曾经在松漓商界举足轻重,但自她去世后沈家商业也没落了。如今能在松漓说上话的富商,应该和那个秦家没什么明面上的牵扯。况且渡南的这些贵公子她都看不上眼,余桓介绍的人也应当可靠。让她接触一些新的人,走到秦歌楼外面去也好。
于是她对修宜君说:“你不是最近正被那刘富商缠得烦嘛,正好借余琴师这朋友压压他。”
修宜君最近确实被那刘富商缠得头疼,不在名单内,又偏偏最甩不掉。
余桓趁热打铁,“帮帮我吧,好宜君。”
修宜君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了。
她的心情复杂,有些抗拒,有些期待,还有些落寞。
会是他吗?
不会是他。
不该是他
余然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就问她:“你不会跟他有什么故事吧?”
修宜君摇头,说:“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余桓忽然又问:“你可曾愧对过什么人?”
愧对过什么人?
当然有,她最愧对的就是沈娘。
余桓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在我们乐坊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就是如果你有什么愧疚的事或人,就把它写下来藏在你的乐器里。”
修宜君问他:“有什么说法吗?”
“因为一个琴师,一把好琴是会陪他一辈子的。琴毁心死,任何愧疚也都不重要了。”
修宜君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样,琳琅才会写下那样的信。
修宜君想得正入神的时候,余桓突然戳了戳她的头,说:“骗你啦!正经人谁会把自己的愧疚写下来,哈哈哈哈!”
修宜君想摔碎他的蒸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