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瞬变
海风停了,水面只有游鱼经过划出的裂痕。
监璃珲命人摆了桌椅到首船的甲板上,正在饮茶赏月。
霍启也守在船前,闭目养神。
监璃珲饮下一杯枸杞红枣茶,问对面:“霍将军,更深露重,海防部还不回营歇息吗?”
霍启睁开眼睛,回他:“月黑风高,最易起祸端,防患不可松懈。”
监璃珲无意与他多费口舌了,他转过身面朝岸边,添了茶继续宵夜。
过了一阵,终于看到岸边人头攒动。
卫平来了。
与此同时,霖江上游,秦榆的船队正缓缓前进。
沈南归坐在甲板最前面,数着时辰。船前行时带起的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
秦榆站在一旁用千里镜向下游观望。
沈南归转头问他:“你这艘船安全的,对吧?”
秦榆放下千里镜,俯视她,“未必,万一监璃珲飞过来把你叼走了怎么办?”
沈南归嫌弃地把头转了回去,用侧脸对着他说:“卫平该到了。”
秦榆撑住栏杆,伸展了一番,说:“我把烟火筒给了他,待会儿等他信号。”
沈南归问他:“你真信他?”
秦榆答她:“不信又如何,这一仗早晚得打,只是有了他会更加顺利而已。”
霖州商船,卫平上了甲板,拜见了监璃珲。
监璃珲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到?”
卫平低头说:“重武难运,支援来迟,还请将军责罚。”
监璃珲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起身走到甲板前端,朝对面喊:“霍启,赶紧洗洗睡吧。你要是不想回营,就睡这河里也行。”
霍启嘴唇张合,好像说了什么,但监璃珲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因为他的心口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刺痛,低头一看,血红色的剑尖从自己身体里刺了出来。
他不敢相信地回头,“卫平,这里全是我的人,你竟敢……”
他们四周已经围满了拔剑相对的侍卫。
卫平架着剑没动,对那群侍卫说:“他还没死透,别逼我拔剑。”
监璃珲难忍疼痛,但他一下也不敢动。因为但凡偏离一寸,他的心脏就会喷血如泉涌。
卫平环顾一周,说:“如今的华洲群雄割据,皇室早已危如累卵。各位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切莫一条路走到黑。”
侍从们似乎有些动摇。
他趁热打铁,“如今的王城,内有越东,外有青原,哪一个不比这糟老头子好?今日的情形想必大家也看得出来,监家这条船,已经穷途末路了,北海是为谁来堵截我们,请各位好好想一想!”
那群侍从互相对视,还是没有放下刀。
卫平转过头对着霍启说:“霍将军,后面就交给你们了!”然后他拔出监璃珲心口的剑,从怀里掏出烟火筒,扯下信子。一声气鸣,一簇蓝色火光冲上天空,绽放出烟花。
卫平箍着监璃珲的脖子往后一仰,双双掉进了水里。
甲板上的侍卫面面相觑,只看到船前红色涟漪蔓延开。
三十艘宝船的甲板被一齐掀开,披坚执锐的士兵从船舱冲上来,与守卫商船的卫兵交战起来。
兵器相交——铮铮;皮肉绽开——噗呲;重物落水——扑通;刀锋落下——唰啦;木板断开——咔嚓。碎裂声,惨叫声,落水声不绝于耳。
……
双方势均力敌,伤亡各半。
秦瑄护着沈迎春,一把大刀击退了所有近身的敌人。
眼看着岸上黑压压的一片正在往船上涌,沈迎春面色担忧,“小榆儿怎么还不来?”
秦瑄转身踢开一个卫兵,“有我在,他们还翻不了天。”
虽然秦瑄战术纯熟,武力强悍,但以一对多还是有些吃力,尤其是还要护着沈迎春。
一把短刀砍来,他躲闪不及,肩膀生生挨了一下。
这下沈迎春急了,捡起地上的刀胡乱挥舞起来。
秦瑄拉住她往船尾逃,一队卫兵穷追不舍。
一群卫兵逼近,沈迎春紧紧抱着秦瑄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里没有半分惧怕。
正当她以为要穷途末路的时候,忽然一排利箭从后空刺来,面前的敌人纷纷倒下。
秦榆握着弓跳上了他们的船,拔刀解决了剩下的卫兵。
他拉住沈迎春检查了一番,看到没有伤口,松了一口气,问她:“娘,你没事吧?”
秦瑄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她没事,就是你爹我,快死了。”
沈迎春也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替他按住流血的伤口。
这时,沈南归也顺着绳索爬了过来。
沈迎春见到她大惊失色,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沈南归正想开口,秦瑄体力不支,忽然顺着栏杆滑坐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秦瑄背后开裂的黑色伤口,对秦榆说:“榆哥哥,借刀一用。”
秦榆握着新雪刀转了一圈,递了刀把给她。
沈南归接过刀,撩起自己的裙摆,割下一大块里衣。然后放下刀,把布片撕成了布条。
她蹲下来扯开秦瑄肩上的衣服,用力挤压他的伤口。
沈迎春看着她动作惊心,又看到秦瑄眉头紧紧皱,赶紧制止她:“这是做什么?”
沈南归抬头对着她说:“沈娘,砍秦叔叔的刀上有毒。”
沈迎春心中大惊,但她不懂救伤,只好放下了手退到一旁。
沈南归一下一下挤着伤口,直到黑色的血流完,新血变成了鲜红色。她才拿过布条给秦瑄缠上。但她手臂不够长,够不着布条的另一端,沈迎春赶紧帮着她一起包扎。
秦瑄意识模糊,但还是知道是沈南归救了她。
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沈南归不知道他言语何意,但沈迎春是清楚的。防沙之战中,楚雁也救过他。
给秦瑄包扎好后,沈迎春才分出神来斥责沈南归:“我不是叫你去沈家粮铺吗?你过来干什么!”
沈南归定定看着她,说:“沈娘,要我旁观我真的做不到,您就让我跟着吧。”
她说得字字诚恳,但沈迎春还是狠下心来斥责她:“这里不需要你操心,你在岸上好好等着不行吗?”
沈南归眼圈泛红,她明白沈娘在保护他,不让她涉险。可是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父亲那样的痛苦了,她现在明明可以做些什么。
可看着沈娘着急担心的样子,她不忍心驳斥。
秦榆打了圆场,“娘,这次南归帮了大忙,她能保护好自己的。秦帅现在需要人看护,你好好照顾他,等人来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