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辰
送别了何尧夫妇,沈迎春与沈南归坐在院中赏月宵夜。
沈迎春递给沈南归一块茶糕,问她:“南归,你有什么心愿吗?”
沈南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沈娘,你以前在王畿经商的时候,是不是去过酒楼、瓦子这类场所呀?”
沈迎春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说:“不错,和市井商贾谈在广间,和行会大贾商在雅间。那里有酒菜,有歌舞,还有节目,是个很好的消磨时间的去处。心情好了,生意自然也好商量。”
沈迎春一脸期待地问她:“我可以去那里看一看吗?”
沈迎春说:“当然可以,只是你怎么想到去那里?”
沈南归回忆起来,说:“我五岁之前,是由母亲带着在府里长大的。我们身体都不好,便很少出门。母亲常和我说起渡南,她说那里有许多瓦子,她常去听曲看戏,每个月末,那里还会有人表演杂耍。”
沈迎春想起了往些年在渡南的见闻,也心生向往,笑着对沈南归说:“渡南物产丰富,菜色在华洲也是花样最多的。山清水秀,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沈南归突然想起了那晚父亲的话,他说要送她去渡南,心情有些低落。
沈迎春看她神色失落,猜想她是想起了母亲。她给沈南归添了些果饮,说:“我明日便差人去订,你是想去酒楼还是去瓦子?”
“瓦子!”
沈迎春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说:“好。”
沈南归莫名地想起了秦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她问沈迎春:“沈娘,榆哥哥现在还在北营吗?”
沈迎春喝下一口甜茶,点点头说:“嗯,被破格提拔了副将,现在全权接管北营了。”
沈南归问:“那秦叔叔呢?”
沈迎春笑得有些欣慰,“他本想多带秦榆一些时日,好把北营交给他。但没想到小榆儿成长地这么快,交接了北营之后,他就立即回主营去了。他一直放心不下那里。”
沈南归点了点头,说:“我们走的时候,林焕叔叔跟我说,之前裴哥哥在河水里投了毒。驻扎在那里的骑兵受了重创,已经全部撤回了西沙,以后都不会再骚扰边境了。”
沈迎春举起茶杯和她碰了碰杯,说:“小榆儿这招还真是狠。”
沈南归也颇有些骄傲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天色,对沈迎春说:“沈娘,更深露重了,我们去歇息吧。”
沈迎春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时却突然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嗯?”
沈迎春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黎瑞的青原属地已经由他的大哥黎琥接替,自己专心掌管渡南,他还有一个叫安和的副将,现在……”
沈迎春说到这里,迟疑地停下了。
沈南归接过她没说完的话:“现在驻扎在北海,就是我们家,对吧?”
沈迎春有些惊讶,问她:“你不介意吗?”
倒是沈南归宽慰他:“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念想了,谁住都无所谓。”
沈迎春:“那也是,咱们沈园也很好。”
沈南归赞同地点头。
到了三月二十这天,应时地下起了雨。
傍晚,沈迎春和沈南归走在街上,沈迎春拂了拂衣上沾的水珠,说:“还真是奇怪,好像每年谷雨都要下雨。”
沈南归笑笑:“雨生百谷,福泰顺遂嘛。”
符离说:“还好只下了一阵,不然瓦子就该不热闹了。”
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松漓最繁华的瓦子——引凤楼。
这座楼气势恢宏,足足有五层,每一层都张灯结彩,虹光流转。
走进大门,杂货、零卖、酒食处处可见,花样繁多。
楼里设了许多处台子,上面演着各类节目。一处处望过去,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背商谜、学乡谈等应有尽有。
沈迎春带着她们上了三楼雅阁,这里风光最好,各色节目尽收眼底,还可点戏。
小厮给三人各上了一盅乳糖真雪。沈迎春尝了一口,对沈南归说:“这里的饮品味道虽比不上渡南纯正,但还是差强人意的。”
沈南归也没喝过纯正的渡南饮品,只管美美地消受便是。
符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以客人的身份坐在这里,品尝只有贵客才点得起的甜点。
她们一边吃喝,一边听着雅间内的折子戏——奔月,正讲到嫦娥吃下仙药,与后羿依依不舍的前段。
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坐在桌前,毫不客气地端起沈南归的姜蜜水就喝。
符离赶紧把沈南归拉到了一边。
沈迎春拿起手里的杯子就要砸他,严声问他:“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人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挑逗她:“你不妨猜猜我是谁。”
沈南归早就注意到他鬼鬼祟祟从门口摸进来了,她一看到那张淡色的嘴唇就认出了他。
沈迎春太过紧张了,还没反应过来。
以往也遇到过刺杀,但却很少有人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行凶。而且她今天刻意低调出行,没有设防。不知道楼下的王涂能不能及时赶来。
沈迎春给符离递眼色,示意她趁机逃跑,去叫救兵。
那男人放下了她的手,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去拿盘里的豆饼吃。
沈迎春看到这儿,顿时懵了。他想干嘛?
那人缓缓开口:“士庶放荡不羁之所,子弟流连破坏之门。你们就来这里消遣?”
沈南归夺下他手里吃了一半饼,说:“是我要沈娘带我来的。”
“你认得他?”
“你认出我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人拿下脸上的黑色面具,对着沈迎春挑挑眉,“娘,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他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不出意外地,秦榆又挨了一巴掌。
“死小子,你想吓死我?”
秦榆一边躲闪一边讨饶:“您别总打我呀。您可是大家闺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沈迎春穷追不舍,“那你能不能干点让我能好好说话的事!”
沈南归已经稳坐一旁,准备看戏。
秦榆一把拎起沈南归挡在身前,“娘!我是回来给南归庆生的,您就饶过我吧。”
沈迎春一边瞪着他一边慢慢坐了回去,问他:“怎么不在北营守着?”
秦榆眨了眨眼,凑近了说:“嘘,我偷跑出来的。”
“你……”
沈迎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一向令人放心,此来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他如此有心,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沈迎春话锋一转,问他:“你说来给小南归庆生,你的礼物呢?”
秦榆神秘一笑,“拭目以待。”
沈迎春拿起一块红梅糕,咬了一口,说:“你最好别搞什么幺蛾子,我们还得赶在亥时之前回家。”
秦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沈迎春浑身不自在。
他凑到她面前,问她:“你是不是也悄悄准备了什么?”
沈迎春自顾自的吃着糕点,没理会他。
秦榆拍拍手里的点心渣子,对沈南归说:“小鬼,不如我们回家去玩吧。”
沈迎春的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揪了他一把。
秦榆涨得满脸通红。
沈南归抱着茶盏看他,“你呛着了?”
秦榆猛地点头,想要去拿她手里的杯子。
沈南归端着杯子起身去看楼下的表演,“楼下的节目真好看。”
……算你狠。
秦榆在身后唤她:“喂,小鬼,生辰礼物还要不要?”
沈南归转头看他,只见他伸着手,里面躺了一个紫色的物件。她走过去拿起,放在眼前细看。
这是一串挂件,紫白色的细绳将一块圆润的琉璃包裹起来,丝线缠绕,在尾端结成了一个穗子。
彩色的琉璃映着火灯,流光溢彩。随着手的动作,紫色的穗子轻轻摆动。
沈南归心生欢喜,问秦榆:“这是什么?”
秦榆漫不经心地答:“琉璃结。”
沈迎春问他:“你亲手编的?”
他咳了一声,偏头去看屏风上的牡丹,说:“买的,不过琉璃和穗子都是上好的。”
沈迎春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大老远就送一串琉璃结,你说是买的就是买的吧。
沈南归将它收进了口袋,真诚地向秦榆道了声谢。
秦榆手一挥,说:“你们女儿家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沈迎春推了一下秦榆的胳膊,说:“一会儿回沈园?”
秦榆朝她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对沈迎春行了告别礼,说:“我出来有一阵了,得赶着回北营,就不回去了。”
他走上前揉了一把沈南归的头发,说:“我走了啊。”
沈南归一边整理头发一边不满地看着他。
秦榆走到了窗边,一只脚踏在了窗台上。正要翻身出去,他忽然回过头说了一声,:“生辰快乐啊小鬼!”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沈南归窗上飘摇的彩绳,问:“他为什么不走门?”
沈迎春咽下嘴里的糕点,答:“为了耍帅吧。”
符离双手撑着脸蛋:“其实还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