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好看
香云看煎药的药罐火候差不多了，熟练地又抓了一把干枯的草药放进去。
香云骂也骂了，出了一口长久憋着的恶气，但对眼皮子底下的日子却毫无助力。
贾蓉娘依旧是四少爷受宠的偏房小妾，仗着生了个儿子，就连二姨娘都对人家优待厚待……
“水仙，要不……”
要不你在老夫人面前为四夫人说上几句好话？
话没说出口，香云顿了顿，又提了提嘴角当作什么也没说。
水仙比她小几岁，初次见面时对方不过一个略微平头正脸的小丫头，让香云去拜托一个比自己岁数小的妹妹，她实在难以启齿。
水仙整日跟在阴晴不定的老夫人身边伺候，用脚趾头想也身心俱疲，哪里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给对方添麻烦？
药罐子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水泡。
水仙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白小罐子，塞进香云的手里。
香云一怔，打开来闻发现是治冻疮的药膏。
“水仙……”
“老夫人交代我送的。”
撒谎。
香云一眼就识破对方的谎话，然而少女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目不斜视地盯着药罐，淡淡的金色阳光洒在少女的脸颊上，透出恬静的粉色。
香云接受了水仙的好意，把药膏揣在了怀里。
想不到当年遇到的小丫环竟然慢慢成长到如今俊俏的模样，也能对自己屡次伸出援手……
香云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两人第一次遇见是在夫人和四少爷的喜宴上，邢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流水般的宴席足足从邢府内摆到了府门口，足足摆了一百八十八桌，图个吉祥如意的寓意。
邢老爷向来溺爱四少爷，哪怕是小妾所生，这是辽城都知道的事情。
排行第四的少爷喜宴竟然比大少爷、二少爷还要阔绰奢靡！
香云随着王曼娘一起进了邢府，因着王曼娘盖着红红的龙凤盖头行走不便，于是从始至终由香云搀扶着，然而拜堂之时，意外突发，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丫环忽然从人群中冲出，险些撞到王曼娘的身上！幸亏香云赶忙护住了王曼娘！
邵萍勃然大怒：“哪来的莽撞丫头！快点丢出去乱棍打死！免得冲撞了吉时！”
邢天赐缄默不语，面色阴沉。
香云见自家小姐无事，又扭头看到那小丫环额头点地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吓得不停颤抖。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也别瞧不上谁。
香云壮着胆子为小丫环求了几句情，邵萍却权当做耳旁风，一定要邢府的壮丁把人拖下去打死！
“慢着。”端坐在上位，位置压邵萍一头的邢老夫人幽幽开口：“抬起脸来。”
小丫环惊惧得宛如惊弓之鸟，瑟缩地抬起脖子。
邢老夫人锐利的双眸一眯：“果然是王管家的水仙……”
邢老夫人在府里甚有威严，听她这么一说，是要把小丫环的一条命留下，邵萍当即不乐意起来：“老夫人，这丫头冲撞喜堂，惹恼天上的各路神仙，说不准从此以后不保佑我家久儿，像她这种不知死活的小丫环活该打死！您可莫要因为王管家就放这小丫环一条活路……”
邢老夫人哼笑：“是冲进喜堂惹恼天生神明，还是大喜之日见血更会遭天谴？邵萍，今日是你儿子的大喜之日，我不欲和你计较，这是你应该对我说话的态度？”
邵萍捏紧了手里的红色丝帕，恨恨地剜了一眼邢老太婆，接着又去邢天赐撒娇讨好：“老爷，您觉得今日之事如何解决嘛？”
邢天赐私心偏向邵萍，不过原配大房的话也有理，最终决定叫水仙跪在喜房外一夜赎罪。
香云笑了笑：“还记得当初你冻得浑身发直，我披了一件大氅给你，披的时候你身上的温度不像活人，像个大冰块儿……”
她的嘴角刚刚上翘，忽地想到自己和夫人这些年同样不好过，敛了眼底的笑意喟然叹气：“都过去了……”
她看了一眼水仙细皮嫩肉的侧脸，自己当年不过求了几句情，却换来了对方这些年时不时来小院子送药、煤炭、棉被……
水仙慢悠悠地眯起眼睛。
有些事过不去的，它会变成心底的一道坎，里面是需要感恩的人，外面则是憎恨的妖魔鬼怪。
当年她冲撞喜堂并非无意，而是有人故意推了她一把……
日头下落，晚霞余晖悉数洒在西边的院子里，朦朦胧胧地好似给这一片小天地披上了一层纱。
水仙刚要起身回去，却听到女人的声音传来：“好啊！我倒要看看！哪个新来的丫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大包天了竟敢私自给西厢房的请郎中！看我查出来非得叫她好好长记性！扒了衣服扔到街上去！”
贾蓉娘裹着浓重的煞气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方才对水仙无礼的小丫环。
小丫环扬起嘴角，经过她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蓉姨娘非得扒了对方一层皮不可！
“蓉姨娘。”
贾蓉娘怒火冲冲地走到水仙面前，拧了拧眉头，等对方请安完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怎么……怎么是你？！”
跟在后面的小丫环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心想贾蓉娘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然而……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之后，贾蓉娘居然第一时间僵住不动了！
小丫环疑惑不解，于是为了拱火，甚至故意指着煎药的药罐子道：“蓉姨娘！看！这就是她们私自请郎中的铁证！蓉姨娘，您一定要狠狠惩罚这帮人！尤其是带头的那个……”
“闭嘴！”
贾蓉娘嗓音尖锐，叱喝得小丫环打了个激灵！
贾蓉娘的心思转了千百个弯，水仙是老夫人的贴身大丫环，她又忠心可靠，比小花伺候的时间还要长，因此水仙在邢府格外受敬重，有时候她的话就代表老夫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老夫人叫水仙请了郎中过来给王曼娘那个贱人看病？！
老夫人怎么没有缘由地忽然想到了那个病怏怏的贱人？
贾蓉娘眉头紧锁，倏地脸色变得惨白，想到了方才自己为了示威而说的话！
她内心暗自祈祷，水仙没听到那些话……
看着贾蓉娘上一刻还怒气冲冲，下一刻就面色发白，水仙微微一笑，轻轻开口：“蓉姨娘说等查出来谁请了郎中，要给谁好看？”
贾蓉娘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