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糊涂
中年男人“扑通”一下子跪在梅葶面前,这些日子因为邢久受的苦、吃过的委屈总算全部都发泄出来!
他一个中年汉子在女儿差点受辱的时候没哭,在断了一条腿的时候没哭,在告官无门的时候没哭,偏偏在这一刻红了眼,落了泪!
周围知道男人故事的人也都纷纷侧过头,抹了抹酸涩的眼眶。
梅葶身边的人群都对梅葶露出善意的微笑,每个人都在歌颂梅葶的善事,估摸着不消三日,整个辽城的人都能知道梅葶的美名!
梅葶一鼓作气,又说了好几句感人肺腑的话,把身边的人都听得兴奋雀跃,真把梅葶当作自己人,往后辽城的名人、圣人又多了一位。
那便是邢府的邢老夫人!
一直说到嗓子隐隐有些疼,梅葶的精气神还好,但这具虚弱的身体不行了,她偏过头咳了咳,水仙连忙挡在梅葶身侧,为她挡住风:“老夫人,如今乍暖还寒的时候,还是尽快回府休息吧。”
梅葶点点头。
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了邢玉程夫妇。
邢久被鞭子抽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晕过去,连喘气都是一阵一阵……
邢玉程刚要叫人去请郎中,却转念一想,瞥了眼从始至终都在看戏的邢枕碧,这不是现成的医生?
听到大哥喊自己,邢枕碧蹙了蹙眉,走到邢久身边简单地扒拉了几下眼睛,又听了听心跳,随意地开口:“死不了。”
邢玉程打趣:“郎中讲究个望闻问切,看病先把脉,你倒不一样,看病先扒拉人的眼睛?”
邢枕碧优雅翻了个白眼:“我学的是西医,不是中医。”
“好吧好吧,西医就是西洋人的医术吧?”邢玉程说:“那你看着给四弟开点药?”
“不开,你还是快点让人去请郎中。“邢枕碧抽出手绢儿擦了擦刚才扒拉邢久的双手,她那一双手修长又洁白,骨节漂亮,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邢玉程眯起眼睛:“你不喜欢与人接触还去学医?”
“所以我不学中医,西医有仪器……”邢枕碧把她那双手擦到微微泛红才停下,看了眼邢玉程道:“你还是赶快去找郎中来吧,不然来晚了,他这条命就真没了。”
说完,邢枕碧转头离开。
邢玉程盯着妹妹的背影,半晌,摇摇头。
他这个妹妹特立独行,不喜与人接触、不喜勾心斗角,眼里见不得沙子这性格倒十足地像极了娘……
一旁的白玉珍听到兄妹俩人的对话后叫人去请郎中,再叫人把邢久抬到屋里,吩咐完后对丈夫道:“也不知道大姑子何时成亲……”
按照辈分,白玉珍应该叫邢枕碧一声小姑子,但邢玉程还有个最小的四妹妹,为了区分,白玉珍一个叫大姑子,另外一个叫小姑子。
邢玉程摇头:“以她的性子,碰到一个人就要洗手,严重些甚至要不管不顾地沐浴更衣,成亲怕是难……”
须臾后,他又道:“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她一个人也挺自在……”
白玉珍刚想说“这怎么行,哪有女子不成亲的”,然而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咽回去。
她是因为成婚嫁给了一个好丈夫,所以才会说成亲是人生的喜事,可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女子逼不得已成婚,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耽误了一辈子!
更有甚者,男子喝醉或郁郁不得志就对妻子拳打脚踢!
摊上这种丈夫,恐怕要生不如死!
思索过后,白玉珍也同意了丈夫的话:“嗯……大姑子一个人也好……不过要是有缘分成双成对更好,改日我去寺里上香时会帮大姑子求菩萨赐一段好姻缘!”
邢玉程“嗯”了一声。
白玉珍仍在思索邢枕碧的姻缘,嘴里念叨个不停,这一出神便忘记了脚下的路,等秋菊要搀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诶哟——”
“怎么了?”
邢玉程比秋菊更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玉珍身边。
白玉珍僵硬得一动不敢动,脸色惨白,鼻尖渗出了几颗汗珠,她眉头紧皱:“许、许是抽了筋……”
白玉珍尴尬得无地自容。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走路不看路!被一块儿石板的凸起绊到竟然抽筋无法动弹!
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白玉珍本想过了抽筋的疼痛劲儿,然后让秋菊搀着装作没有事的样子悄悄回到自己的小院,她这副糗态可千万别让人看见!
然而……
下一刻,邢府的长子居然蹲下身子,露出宽广的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什么?这……”
白玉珍不是没被邢玉程背过,成亲的时候根据习俗,有一段路要丈夫背自己进喜房,再之后便是自己怀孕,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双腿浮肿,时常抽筋不能动,因为肚子大,邢玉程不能背她怕咯到肚子,白玉珍也尴尬窘迫地叫对方不要管自己。
可邢玉程却打横抱起她!怀孕期间每次抽筋皆如此!
若在外面走路抽筋,邢玉程会抱她回到内室,若在半夜睡熟时抽筋醒过来,邢玉程哪怕睡眼惺忪,也会下意识地为她按摩抽筋的地方……
白玉珍不止一次地感慨,自己何德何能嫁给这么好的郎君!
白玉珍下意识地推拒,邢玉程却道:“上来吧,其余的事先放一放,除了娘,没有比你还要紧的了……”
白玉珍双颊一红,心想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还矫情什么?
于是攀上了邢玉程的背,邢玉程怕女人滑下去,两只胳膊夹住白玉珍的小腿。
他一步步走得很稳,此情此景,白玉珍又不怕被别人看见了!
甚至希望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看看自己有多么好的一个丈夫!
白玉珍笑嘻嘻地说:“大姑子若觅得良人成亲,府里可要好好办一场!”
“还有二哥儿……”想到陈春蝶,白玉珍撇了撇嘴,但还是说道:“二哥儿也该有个子嗣了,陈春蝶这人心眼多,希望她做娘以后能收收脾气……”
“还有玲儿……”
说了一道,邢玉程却一言不发,白玉珍好奇地问:“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你可算提到我了……”白玉珍瞧不见邢玉程的脸色,只能看到男人如玉般的脖颈,以及脖颈处流出的细汗,她伸出手为夫君擦了汗。
“你一直聊别人,我还以为你心里没我了呢。”
白玉珍愣了愣,忽地娇羞地在男人耳边喃喃:“你这人……怎么这般小心眼?”
邢玉程却难得露出玩世不恭的一面,一板一眼道:“我的妻子一直在提他人,何止小心眼,我快成妒夫了。”
白玉珍一怔,反应过来笑出声,两只保养得当的手握成粉拳,不偏不倚地轻轻打了下男人的背。
“你这个妒夫!”
“是是,我是妒夫……”邢玉程弯起俊朗的眉峰:“娘子可否给妒夫一个改正的机会?明日请你去听戏?”
白玉珍“咦”了一声,问最近有戏班子要来辽城吗?
邢玉程说有,他知道妻子爱听戏,于是派人留意着。
白玉珍展颜一笑,靠在邢玉程的肩膀,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
她自知不是一个聪明人,府里那么多人精,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白玉珍。
可糊涂就糊涂吧,糊涂地享受丈夫的宠爱一辈子未免不是一件幸运至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