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赐婚
正月十八如约而至。
这一日的早朝,宣了一件大事。
陛下赐旨,立裴氏娘子为太子妃,择二月二十八完婚。
看太子殿下这些日子的态度,那裴家娘子定然会是太子妃,朝臣心中有数。但真等旨意赐下来,眼热的,感慨的,想巴结的,最后都得变成一句:“陛下圣明,恭贺太子殿下,恭喜裴将军。”
裴公一脉只有一个孙女又如何?这小娘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不出差错以后还得是皇后,保住了往后三代裴氏的荣宠,且还有一个锋芒毕露的小将军裴珩支撑裴氏门楣。当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裴致对旁人如何看待一概不知,跟着圣旨一起到裴府的,还有李知竢,带着六礼需要的物件登门提亲。
她是知道今日要来提亲的,估摸着下过早朝以后旨意便会到裴府,到时正厅时前头说什么话她没仔细听,总归是过流程的事,最后传到她手上的只有那份有些沉甸甸的圣旨,“……裴氏长女,冠荩盛门,毓秀文质,艺兼图史……可册为皇太子妃。”
洋洋洒洒夸了一整面圣旨,济兰在一旁笑着说:“娘子与殿下的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是啊。”她摸着圣旨上绫锦的料子,“殿下还在前头和我阿翁阿耶说话吗?”
济兰看着人将提亲的东西搬进院子,为裴致解释道:“回娘子,方才是听别人来报,起初是说提亲的事,说着说着好像……好像是又谈到了朝政。”
李知竢内敛,阿翁自在,阿耶率直,这样三个人在一块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随意交谈的人,裴致在心里笑了下,坐在窗子下看院中的人忙活。
李知竢是在约莫两刻以后过来的,裴致坐在窗前恰巧便看见他穿着太子常服走进来,对上她的目光,眉眼瞬间温和起来。
“你们议完事了?”
“嗯。”李知竢站在窗外,总不好说三人坐在那儿说完六礼和典仪之事便无话可说,毕竟这会儿是正儿八经的孙女婿和女婿,李知竢总得再说点什么,结果没想到裴公先提起了税赋的事,这才不让场面尴尬起来。
宫里的人见两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小娘子伏在案上托着腮和殿下说话,殿下垂眉听着,这画面越看越温馨,极有眼色地尽数退了下去。
“人都走了,外面冷,快进来坐。”
李知竢道声好,推开门,屋子里骤然温暖,但不热,还有些淡淡的香气。
每每到来时挥之不去的清苦草药味道渐渐消失,她也渐渐好了。
“我在看圣旨。”裴致端着红枣牛乳饮子笑着说,“陛下的字又正式又洒脱。”
他顺坐在她身旁,看着自家阿耶的字,也同意,“年轻时要比现在更飘逸一些,登基以后常批奏折,不免要收着一些。”
走得近了,这才看清她手里还握着自己给的竹筒,李知竢微笑着问:“可否让我看看?”
裴致笑着递给他:“你写的怎么不能看?除非你要收回去,不肯认了。”
“又在拿我打趣。”他叹口气,却不恼,细长的指拆开竹筒盖子,倒出里头卷好的帛。
帛上的字迹端正工整,清晰大气,与李彰的字截然不同,李知竢解释道:“七岁以后是跟着几位太傅学的字。”
“像,也不像。”她认真看着,“我在我阿翁那里见过闻太傅亲手所赠的离别诗,你的字有自己的风骨,落笔的时候很果决流畅。”
他微笑,将婚书放在圣旨旁侧,清清淡淡地开口:“写婚书时,我想的却是你不会嫁于我。”
他的目光似乎在看婚书,又似乎没在看,有些空洞的感觉,裴致看着心疼的不行,起身侧抱着他,在他耳边道:“以后不许先给自己找烦恼了。”
被她这么抱着,李知竢低着头噙了笑,“抱歉。”
“怎么总是抱歉。”她放开他,李知竢抬头,见她从一旁拿过一张笺纸来,取了毛笔,看他一眼。
看着看着,她又笑了下,蘸了墨,提笔落在笺纸上:
朝朝暮暮以相偕,共挽鹿车至白首。
“好啦。”她停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我的文采不如你,只有十四个字,可不许嫌弃啊。”
他指尖动了动,看着裴致将自己写好的笺纸放在他写的婚书旁,“这下就齐全了。”
“是啊,齐全了。”
提亲之后的事便再没有用裴致挂心过,宫中派了资历丰富的女官为她量尺寸,教授一些大婚当日的礼仪,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将军嫁女,原本定在上元节后离开,因此又向后挪了两月,待大婚结束后再回邕玉关。
日子过的飞快,李知竢体谅她家人的不舍,因此前头虽然说着想念不想念的事,最后还是让她好好陪着家人。
二月中旬,时机成熟,刘傅平被裴良靖伤的几处也尽数痊愈,身体看着没什么不同,裴良靖这才开始算账。
自打出事以后,刘傅平再也没回过行院,用的理由是醉酒伤寒,外加裴府出事,因此暂留裴府。实则被裴府心腹牢牢看守在小院,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
裴良靖时隔一月再次迈进这座院子时,刘傅平正在屋子里头用饭。
见着他来,被剑割伤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刘傅平忙跪地叩首:“姑……姑父……”
裴良靖坐在上首,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又回头看一看地上的刘傅平,“这一个月,在这里住的可舒服?”
刘傅平眼珠子转了两转,忙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闭门思过,没有一刻不曾后悔当时对表妹的唐突,求姑父放过我一命。”
裴良靖冷笑,“唐突?若不是来人及时,你早就毁我女儿清白,害了我女儿性命,如今却想让我饶你一命?”
刘傅平接连磕头求饶,“姑父,姑父你听我说,你看在姑母的面子上,饶了我好不好?”
裴良靖当场踢在他肩头,“还敢提你姑母?你父亲就不是个好东西,连着教出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他懒得再跟刘傅平废话,挥挥手,“韩冀,动手吧。”
韩冀是武将,将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轻巧地提了起来,灌下高伯寻来的一味名为苦实的毒药粉,大量口服会引发心口麻痹,与裴致所中的葫蔓藤毒性相似,又灌了大量的酒以灌服,等到酒意上头,门口两个小兵士按着先前高伯吩咐好的,一人架着一边,口中喊着:“大郎,您的身体刚好,可架不住这么往出跑啊。”
嘴上这么说着,刘傅平口舌不清,也就这么被架着了出去,从小院到正门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看着,只知道拦不住刘傅平,这表家的郎君醉着酒往出跑。
刘傅宁跟在裴致身后,冷眼看着刘傅平的一场闹剧。
自打出了刘傅平的事,刘傅宁越发安静了,除了用饭时到正厅,偶尔过来看看她,其余时候还是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晚间用过饭后,裴致看他整日看书,便带着人院子里一起消食,没想到恰巧撞上这件事,还没等裴致开口,刘傅平却道:“表姐,你不会因为那件事感到难过或者是害怕吧?”
她“嗯?”了一声,旋即笑了,“不会的,那是他的错,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所以我们都没必要为了他的错折磨自己。”
“是。”他小心看着裴致的脸色,回答道:“午后裴公与姑父已经同我说好了,他会被人发现死在平康坊的破落院子里,身上与人斗殴的伤,最后脱力而亡,届时会有人陪着我带着尸棺回衡州。”
裴致难过地看着刘傅宁,抬手拍拍他的头,温和着说:“你才十四岁,可怜你要承受这么多,对不起。”
“表姐,十四岁不小了。”刘傅宁贪恋她柔荑的柔软还有袖口的香气,但神色认真,“他犯了错,差点害死你,这事是不能被原谅的。”
她看着刘傅平的背影,最后只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