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热爱
大过年的,言官也不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打正月初一起始,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往裴府里一待就是一整日。
裴家娘子中了毒,按着裴公和裴良靖的功勋,当殿下的去探望一番也没什么。
日日都去是个什么意思?都是老油条,自然看得出这是对人家裴家小娘子上心呢。
可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下了旨未婚夫妻也不该见面,更何况日日跑到人家家中去?
换做平时,李知竢这个太子当的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无非是年岁到了不成亲不立太子妃,这点事弹劾也没用,弹劾了人家也没听过。
可真到了这一步,刚硬坚直的文官又犯了难。这裴家娘子到长安这些日子一共也没参加过几回宴席,都说容色难寻,花容玉骨,仪态谈吐挑不出任何毛病,上回参加诗会更是做得一手好诗,又是这样的家世,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结果险些救不回来,总不能人家病中的时候上一道魅惑太子的弹劾折子吧?
最后拿捏着分寸,不痛不痒地上了几道折子,只说李知竢三日不朝,三日不归东宫,如何不妥如何不规矩。
李彰眯着眼睛看了两行,随手丢在一旁。
裴致在家中对此事浑然不觉,但接连三日他日日待在自己身边,裴致还是担心地问:“愉安,你是不是……得回东宫了呀?”
“不急。”
裴致四肢麻痹的症状缓解许多,初四这日是难得的好太阳,白日里李知竢抱着她到小几前晒了好一阵的太阳。
李知竢看着她精神越来越好,接连几日略有阴沉的脸稍微松散了些。
“贤君可不能这样。”她笑,“哪有成日里守着小娘子的呀?”
李知竢颇为严肃地说:“再过几日就是正月十八,等赐了婚,按着规矩成婚前就不能见面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裴致托腮苦恼,“太史局占的婚期是什么日子来着?”
“二月二十八,期间隔了三十九日。”
谁知道裴致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唔,那也不是很久,我们上次分开有……快三个月才见呢。”
李知竢:“……”
裴致见他噎了一下,抿着唇低低地笑:“我猜你肯定有话等着我,不许骗我,在想什么?”
“倘若你说三十九日太久,那我便要回答,姑母与姑父成婚前每隔两日便要见上一次,如今过的依旧很好。”
裴致拧他衣袖,银白色衣袖上是低调的暗纹,“你真是……想见我便直说,怎么还等着给我下套啊?”
李知竢任她对自己的袖子为非作歹,轻笑:“若是你因着这点风俗不想见我怎么办?”
“胡说。”她倒认真看起来他袖口的绣纹,金线刺绣,低调不失精致,李知竢也不急,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秀气挺拔的鼻梁和微带苍白的脸颊,“愉安,听说如果女子连最基本的刺绣都不会的话,那么是要遭到婆家笑话的,而且也很难嫁出去,惨了惨了,我不会刺绣的。”
谁能想到她想到那处去?李知竢无奈摇头,“宫中有尚服局,并不需要你做这些,而且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好。”她甜甜一笑,“还好你爱佩玉,不带香囊,真是给我省事。”
她有兴致开玩笑是好事,李知竢继续道,“这两日林寺丞和姚家娘子陆续想到府上拜访,但是下毒之人还在搜寻,对外的措辞还不能公开,且你如今的身体也不能适应长时间的说话,裴公暂且拒了。”
她“哦”了一下,脸上带了抱歉的神情:“那等我病好了,再请他们过来吧。”
“好。”
“对了。”裴致想到林言同,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嗯……愉安,我在诏州的时候,有些好朋友,都是从小认识到大的,里头有男有女,这么多年大家一直玩的很好,不过最要好的便是协之和我那位嫁人的朋友。”
他不知道裴致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便继续认真听她说话。
“我想说,我和其他郎君都只是朋友,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李知竢稍许茫然,但听见心爱的女孩子说只喜欢自己,还是笑着说:“我并没有误会什么。”
“这不一样。”裴致摇摇头,认真地问他解释,“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是我得跟你说明白了呀。”
“好。”李知竢抬手摸了摸她白皙的小尖脸,“我知道了。”
为表慎重,他也认真开口:“我虽没有和小娘子们相处过,但往年宫宴上也识得一些世家女子。我眼中也只有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她指尖划了划竹纹,“若你跟我说谁都不认识,我才要觉得你在骗我。”
济兰在外头敲敲门,裴致忙松开他的袖口,顺便小心拍拍褶皱,这才开口:“进来吧。”
济兰端过熟悉的绿色汁子,看裴致跟受刑一样,不由得抿着唇笑:“娘子啊,郎中说是最后一服了,不用再喝这个药了。”
她当真欢喜,听济兰接着道:“郎中还说,往后啊,要把方子换成以金银花连叶汁子为主的,不过可以拌上黄糖。”
她带着笑意的表情僵住,李知竢接过药,耐心吹了吹,“不喜欢黄糖?”
“不是……”她敲敲自己还不算有力的手臂,“怎么还没好利落啊?”
“就算毒清干净,人也是要在家中好好养着的。”李知竢喂她,“这事不容商量。”
用过药后,裴致照常睡下,韩声知道他在裴府,直接命人传了口信过来。
找了一整日,当真在离许氏旧宅不远一个坊的破落院子里找到了佟玎。
据报信的人称,到时佟玎穿着粗布衣裳,黏了胡子,就在那小院的后屋里躲着。见了人毫不心虚,若不是金吾卫感觉眉眼有些相似,真被糊弄过去。
听到这消息裴良靖却问道一旁的高伯:“阿致睡下了是吧?”
“睡下了。”
“行。”裴良靖点点头,“您派个人去把我佩剑取来。”
他今日穿的是窄袖武袍,英挺的将军此时眼中有浓重的肃杀之气,但语气却轻,拱手道:“殿下可知道九年前夜袭突厥营帐之事?”
李知竢稍微回忆了一番,九年前他十三岁,正是初通政事之时,对这场战役记忆尤为深刻:“突厥首领弑杀和亲公主以祭旗,将军点一千人马夜袭突厥粮草大营,将其尽数焚毁。”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说来那却是臣印象最深刻一战。”
裴良靖回忆起边关呼嚎的狂风与漆黑的夜。
“看着突厥首领斩杀我康朝公主与子民,臣这心里是滔天的怒火,最后决定夜袭,第一个杀的便是哨兵,那人颈上热血喷涌而出,隐于黑夜里,紧接着是毁了粮草大营,击杀兵士。日头一出,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李知竢平静地看着裴良靖,听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涉及臣的女儿,心中怒意只会千倍万倍,顾及着阿致,此事不能走正常的流程。这人,臣今夜必定诛之。明日天亮,臣要直接带着尸体到大理寺结案,望殿下成全!”
李知竢点头示意,偏头看向老翁:“裴公可要一同前往?”
“回殿下,自然是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