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雷霆
话说刘傅宁回到自己的院子,听说刘傅平酒醉卧下,心中总对他忽然到裴府起了疑心,挥别婢子后,轻声推开了门。
房间内漆黑一片,刘傅宁目力极佳,一眼便看出床上空无一人,忙上前翻了翻被褥,却只看见常见的玉佩香囊和钱袋。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刘傅宁当即快步走出房间。
外头守着的一个婢子见状,忙问怎么了,他心头萦绕许多念头,却怕是最不好的那种,生怕与裴致有碍,平生第一次如此淡定,黑暗里那点没藏好的担忧并不清晰,只道:“我阿兄最厌恶旁人打扰休息,且从不起夜,你也不必守着了,去歇着吧。”
婢子闻言一喜,刘傅宁抬腿出了院子,一路走的极快,碰上值夜的侍卫亦不敢多言,只说落了东西。
因着裴致待刘傅宁态度极好,众下人也未觉有异,而刘傅宁到裴致院子的这一道都觉得惊慌极了。
看见院中站着两个侍卫,他忙低声问:“两位大哥,我表姐可歇下了?”
韩声回答:“娘子刚进屋不久,还没有熄灯,郎君可是有事?”
他一阵焦急,一是顾及裴致是否沐浴,二又担忧刘傅平是否真的如何,只上前敲裴致的门,“表姐!表姐!”
屋里的刘傅平已经脱下裴致的外衫,正解胸前襦裙的带子,听人敲门,顿时生出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他骑虎难下,就算做不得什么,也得闹出点痕迹来。
可裴致的衣裳做的实在用心,襦裙带子打了精巧的结,门口已经连着敲了十几下,他越急那结便打得越死。
韩声和钱明见状心道不好,而那头济兰已经拆了发饰,听声忙跑出来。
两个大男人和刘傅宁站在裴致的门口,神色凝重,济兰却是没什么顾忌的,让三个男人退后几步,她忙推开门进去。
她刚进屋子,脸上便出现极尽惊恐和震怒的表情,本该休息的刘傅平正在解裴致的衣裳!
钱明和钱声见状,直接冲了进去,怒将人扯下了床榻,裴致沉沉晕了过去,毫无知觉。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裴致刚到屋中半刻有余,只是被脱去外衫,襦裙虽有些乱,但还在身上好好穿着,好在是没出什么事。
韩声捂住他的口鼻,钱明一个手刀劈下,刘傅平当即晕了过去。
刘傅宁在最后,见状进来时便将门关上。济兰见人还有呼吸,只是暂时晕了过去,忙用被子裹好裴致,拉下帷帐对外头的三人开口道:“两位侍卫,二郎,此事现在再不能被这屋子外的人知晓,我娘子清清白白,万不可被此等小人险恶用心污了清白名声。”
这屋子最年长的便是济兰,说完这句话,她冷静地问:“二郎,你来时身后可跟了旁人?”
刘傅宁摇头:“我见他不在房中,担心与表姐有关,便谁也没跟谁说,只自己一人过来。”
“那好。”济兰道,“二位侍卫大人,如今已不好惊动我裴府的人,需要你们其中一位前去宫中通知我家老翁和将军,切不可在外提及是何事,另一位还请留在此处看守刘傅平。”
“好。”钱明应声,“我现在就去。”
“韩侍卫,”济兰继续道,“劳烦你把此贼子拖进我房中,二郎,烦请将他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出门到隔壁安兴坊的原记酒家去请卫郎中回来。”
冷静安排完,济兰撩开帘子,只看见裴致沉沉昏迷着。
钱明也不知道这会是不是得说运气好,自宫门口出来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宫灯通明,一路边走边寻,终于在后头寻到了裴氏的马车。
裴公与裴良靖已经坐上了马车,好在白日里与高伯打了照面,钱明忙叫住人,“老伯。”
见是钱明,高伯心头有不好的预感,直接请人上了马车。
钱明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看着高伯欲言又止,裴良靖着急,便直接道:“没什么不能当着高伯说的,你速讲。”
钱明一路早已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回裴公,将军,今夜一直无事,直到子时前半个时辰,有小厮送酒醉的刘家大郎君到府上,卑职同伴一路跟着看大郎君歇下后方才回来一起保护娘子。子时后娘子带着济兰回了院子,因着天色太晚,娘子遣散了等候的婢子,直接回了房中休息。卑职们与娘子以半刻为号,不到半刻,刘家二郎君便急匆匆独身赶了过来,敲门娘子不应,等济兰进去一看……”
钱明压低了声音,“刘家大郎趁人不注意藏在了娘子屋中,迷晕了娘子……意图不轨!”
裴良靖越听,搭在膝上的拳头攥得越紧,目眦欲裂,裴公的脸阴沉极了,车内除了钱明三人神情皆是绷紧到极致。
钱明缓了缓道:“娘子如今昏迷不醒,好在……好在只是衣物有些乱,并未受辱。”
缜密的高伯最先开口:“老翁,阿郎,为了娘子的声誉,此事如今不可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晕倒之事既然瞒不住,回府后老奴便遣府中所有下人聚在一处,远离娘子的院子。对人只称中毒,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永兴坊离大明宫极近,甫一到家,裴公和裴良靖便往裴致的院子里赶,高伯在后头按着事先的说法,除了看守的府卫,男女奴仆等全都控制在了两个院子看守。
裴府安全,安全到外头飞不进一只苍蝇,但家贼难防,今夜除夕,除了事先安排好的人,其余人全都在过年,谁会想到去防一个表家郎君?
裴公和裴良靖先后匆匆走进裴致的屋子,见裴致正昏迷不醒着,济兰神色凝重,“老翁,将军,娘子还没醒过来,方才已经叫二郎去寻卫郎中了,估算着时间这会已经快到家了。”
父子俩阴沉着脸的表情如出一辙,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眉间皆拧起着深深的褶痕。
裴公坐在塌边,裴致衣物完整,但鬓发已经乱了,静静地躺着仿佛失了气息。
老翁轻轻握着裴致的手,钱明看着,没有错过老翁的颤抖。
他跪了下来,心中挣扎着,“裴公,将军,卑职……”
裴公平静地说:“无所谓。你本就是太子部下,据实相告是理所应当的。”
钱明叩首:“谢裴公谅解!”
娘子好,裴公好,但钱明有君,不容许他的隐瞒。
街上无人,钱明和韩声打了个招呼,纵马回东宫禀报此事。
今日既是除夕,卫郎中也清闲,孤家寡人一个,在裴家的十七年来每个除夕都会告假,今年亦是如此,在原记酒家坐着跟人插科打诨了许久。不过他知自己酒量不佳,浅尝辄止饮了几杯便继续和人侃侃而谈。
直到刘二郎寻了过来,说是娘子出了事。回到府上诺大的裴府一片空寂,卫郎中忙问裴致的症状,却看他神色凝重,告诉自己,表姐中的大约是迷药,除此以外,朗中切莫多问。
他一惊。
到时一屋寂静,裴公坐在床边,裴将军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拳头,大气不出一声,见到他来,裴公看了他一眼,便起身。
卫郎中来不及体会那一眼的重量,往日的丝帕也来不及搭,细细诊过脉,济兰又将在后头发现的白帕呈上前去,看卫郎中捻着帕子上的白渣。
须臾片刻,众人见卫郎中震惊地放下帕子,直接捏住裴致的下巴,命济兰扶着人坐起来,让她小心拿干帕子擦拭嘴角,另一面扯了纸笔过来,“快,高伯,您快去煮上沸水。济兰,去我院中抓黄岑,黄莲,黄柏,甘草这四味药来,架子上均有字条,取份量相当煮水来,快去!”
见到卫郎中这样子,裴良靖浑身如浸入冰水中,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不敢在此时开口说一句话。
卫郎中声音有些颤抖,他深知裴致对面前这两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有多重要,沉声道:“回裴公,将军,娘子中的不是简单的迷药,这药里掺了葫蔓藤,常在服用三刻后发作。方才给娘子诊脉,娘子呼吸微弱,脉象虚浮,连心速也降了下来,怕是没少吸入这毒物,若是误食尚可催吐,可吸入的是药粉,只怕是……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声熬不过去,两人均是一震,坚毅机敏了一辈子的裴公忽然弯了脊梁,一时支撑不住,向后跌了两步,裴良靖眼疾手快地扶住阿耶,终于忍不住扬起声调,隐隐带了哭腔:“熬不过去?我女儿怎么会熬不过去!”
一路奔走到院子口的李知竢听到最后这一句,眼前骤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