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用
话说回林言同,到吏部领了敕牒后,便带着随从赁了兴化坊的一处宅子,没过两日到大理寺上任。
大理寺丞主要分管中央和地方各州司法案件的复审,林言同到了任上便开始翻阅宗卷,与在寒县的事务不同,刚上手时略有生疏,但他为人谦逊,做事认真,不时便得心应手。
户部韩尚书乃当年林言同科举时的礼部试主考,因而林言同算作韩尚书的门生。这一日休沐,林言同便带着礼物上门拜访。
韩尚书年逾五十,两年不见鬓边生了不少华发,不似裴公老而弥坚,精神矍铄,反倒是颇有疲惫。
见林言同能调回长安,韩尚书也是老怀安慰,感慨一番当年科举时的情形,林言同便没有多留,离开了韩宅。
他来时孤身一人,刚走出两条街,便被人从身后叫住,“郎君留步。”
林言同回头,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袍仆从模样的男子向自己走来,一脸的客气,手里还拿着香囊,一边开口一边递过来:“郎君方才掉了香囊。”
林言同鲜少佩香囊,正要拒绝,见这仆从目光中带了些意味深长,于是将要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接过香囊颔首。
仆从声音极低,只有林言同一人能听到:“奴是户部沈侍郎的护卫,天气炎热,还请郎君快回府才好。”
香囊是再普通不过的绣样,街边几百钱一个,林言同回到宅中,关了书房的门,这才仔细端详这意外的物件。
里头是一堆草药,再往里翻一翻,一张大拇指长的字条,约了他下午申时独身前往安业坊的一间茶楼。
林言同心头升起一丝疑惑,方才那人说是户部沈桓沈侍郎的人,但他只在朔望日朝时远远见过一面,还是同僚上官给他介绍这三省六部与御史台的重要官员时记下的。
沈侍郎如此周章,找他所为何事?且是否为沈侍郎,林言同尚且存疑。
疑虑归疑虑,他住的地方离安业坊不远,林言同简单用过午食后,换了一身不扎眼的青色长袍,低调前往安业坊。
约好的茶楼此时人不多,看着没什么异样,店主人见到他,似乎早有准备,带着他便上了二楼。
包厢内两旁皆无人,不必担心是否有人偷听,里面坐着两个男子,顺着林言同的视线,其中一个被面前碧玉石色圆领袍的男子挡住,沈桓客气地说:“倒底唐突林寺丞了。”
“拜见沈侍郎。”林言同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不知沈侍郎约某到到此地有何事?”
沈桓脸上扬起一个倜傥的笑:“找你来的不是我,是这位。”
他向右退了两步,那抹银霜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待看清那人的脸后,林言同忙跪地行礼:“臣叩见太子殿下。”
李知竢空中虚扶了一下,“林寺丞请起。”
三人围坐在案边,沈桓在一旁布茶,听李知竢开口:“听大理寺卿说,你做事认真谨慎,短短十三日已经发现三桩陈年冤案?”
“回禀殿下,是臣份内之责。”
沈桓在一旁适时开口,这话却是说给林言同而听,“郎君确如殿下口中所言一般能干,也不枉费殿下将郎君从寒县调过来。”
是李知竢的提议?
林言同心思有些复杂,在诏州时确然相处了几日,若是如此,林言同再行一礼。
李知竢对此没有多言,也不觉得是大事,反问:“郎君认为,该如何维持世家的繁荣。”
这话来之前裴公曾提点过一次,林言同慎重回答:“自然是子孙后代的效忠与才能。”
李知竢温和笑了,“郎君心中明白,当年为何外放郎君为官,自然也该明白,陛下对林氏的态度。”
林言同心头一惊,“臣明白。”
“郎君是有才能之人,也是林氏这一代的佼佼者,不到弱冠之年,自然不该止步于大理寺丞,日后也担得起林家话事人的位置,郎君可明白孤的意思?”
林言同后背出了一层的汗,他霎时清楚了李知竢的意图,伯父这些年谋利之事干的不少,迟早会被李彰和李知竢处决,林氏是否就此衰败,按着李知竢的意思……
他不由得回想起初见这位太子时他询问诏州公事的样子,冷肃威严,句句问到关键之处,让一行官员无有敢敷衍了事。
“臣……明白。”
看林言同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沈桓又续了一杯茶,笑着说:“朝堂之事诡谲复杂,咱们殿下又是个谨慎的,郎君不必紧张。”
林言同不卑不亢地颔首。
“既然是翻冤案,林寺丞不如翻一翻这些年京兆尹上报的案子,譬如,与宗亲有关。”
李知竢眉目平和,语气也平常,但说出的话却似乎蕴含了不少东西,林言同知道这是太子给的差事,也是给他的历练,郑重应了下来。
这两个一个不说废话一身肃穆,一个清秀温柔,气氛瞬间冷清下来,沈桓无语片刻,“听闻林郎君是诏州人哈?”
林言同答:“是。”
沈桓不知道关于裴致的事,随口便问:“可巧,裴公不是也要带着娘子回长安了吗?都是诏州人的话,郎君与裴家的娘子相识?”
“是。因都在诏州长大,故而某与娘子相识。”
李知竢端起茶杯无声喝了口茶,阿致既说过没有心仪的郎君,许是视林言同为友,他虽不知阿致心意,但也还没有无聊到是个男人就多加注意的程度。
沈桓笑眯眯地,话家常一般,“那……”
“拓然,”李知竢出声提醒,“你不是有约了吗?”
沈桓一拍腿,急匆匆落下一句“日后再见”就跑了。
林言同愣住,这侍郎怎么这么随心所欲?俩人还是表兄弟,也太截然不同了些。
沈桓一走,包厢内又安静下来,李知竢放下杯子,抿抿嘴,渐渐散开了些威仪,“林寺丞与娘子相识很多年了?”
娘子?姓氏都不唤了?
林言同这辈子最灵光乍现的一刻出现了,旁人不知,但林言同是知道裴致与太子同一时间处在衡州的,莫非……阿致口中新认识的朋友是殿下!?
他想了想,斟酌回答:“臣与娘子,是十年前搬来诏州时相识的。”
看李知竢不说话,关乎裴致的事,林言同琢磨琢磨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和娘子……”
李知竢直接开口:“是相识。”
李知竢听着林言同慢慢道来。
提起幼时的事,林言同眼睛里带了些笑:“幼时臣有些瘦弱,体量也小,当时裴公乞骸骨,诏州大宴,臣与叔伯家兄弟玩闹时占了下风,是娘子跑过来搭救臣一把。
臣痛失怙恃,又因在家中念书,没什么朋友,娘子也是刚到诏州,从那日起我二人便成了朋友。后来堂兄看到了娘子与臣制的花灯,一时起了兴趣,争抢时臣不小心伤了手臂,又打破了灯,娘子便决定替臣出气,晚间宴席时扯了块白布搭在身上,站在假山边装鬼,吓得我堂兄哭了一个晚上。”
李知竢抿了个笑涡,他看着阿致是明达自在,也静得下心来,但到底灵动的紧。
“她……”李知竢想起那日搭救妇人,“是古道热肠的好性子。”
“是。”林言同回答,“娘子脾气好,在诏州时,待朋友们都很真诚,也从未有过龉龊。前不久在诏州时听娘子说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原来便是殿下。”
“她……提起过?”李知竢按下心头的期待,沉着声问道。
“娘子说认识了一位投契的朋友,但并未跟臣提及身份。”
林言同瞧了一眼李知竢,成,是比自己好看。
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