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宛若十月红叶般的小手2
「夫人,你想到什么吗?」
「呃,不,那个……」
被员南刑警一问,乙绘女士稍微转了转眼珠子说:
「筱川百弥以前……大约已经将近十年前了吧……那个时候曾经担任过千翳的家庭教师。后来他的父亲百介先生因为经商失败,于是一家人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是的,不过他今年一个人搬回来了。自然是为了千翳小姐。」
「对……对了!我早听说附近有新住户搬来。不过那个人不太出现在街坊面前,而我也忙于工作没有留意……我记得有新房客迁入的屋子就在真田先生家的……」
「另一头。」
也就是说,筱川家、真田家、永穗家的地理位置正好连成一线。
「然后,从筱川家隔着真田家射杀在这间屋子里的永穗教授的,正是筱川百弥先生。」
应该说,当时只有从筱川先生的屋子,才能够射杀教授。
「犯人就是百弥先生。」
「你说谎!」
此时千翳小姐突然近乎惨叫,手指甲深深抓住檐廊的柱子颤抖。她的黑发从额头上落到脸颊上,样子就像一幅美丽的幽灵画。
「千翳!振作点!」
夫人连忙搀扶住她的肩膀。
「你是说,对方是从隔着一栋屋子外的地方射击?少说蠢话了。永穗家是平房,相反地,盖在永穗家与筱川家之间的真田家是两层楼建筑,所以无论凶手如何瞄准,都会被建筑物阻挡。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员南刑警这样反驳时,我朝著树丛围篱外、邻居家的方向大力挥手。
「……喂!听我说啊!」
四周虽然昏暗,不过靠着月光和烟火,勉强能够看到对方。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孩子从刚才就怪怪的,该不会真被幽灵附身了吧……」
铁太先生终于一脸恐惧地说。可是我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挥手。结束挥手动作后,我静静深呼吸完,转向所有人。
「看样子犯人筱川先生还在家里。」
「咦咦!」
「刚才有人从对方院子那儿打暗号通知我。」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一点!我从刚才开始就完全跟不上了!打暗号?谁啊?」
员南刑警已经忍无可忍,往前迈出一步,气冲冲地说道。我以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清晰声音说:
「打暗号通知我的是镝木先生。」
「镝木……?啊,这么说来我还在想那家伙跑去哪儿了!」
「总之,从这里看出去的话,我想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看树丛围在外面……?你当真吗?胆敢胡说八道的话,我就拿你当做犯人抓起来!」
员南刑警急忙去玄关那儿穿上鞋子、绕到后院来。
「然后呢,从这里能够看到什么?」
「筱川先生家。」
我把自己原本站的位置让给他。
「啊?从这里能够看见的,顶多是马路和位在后面的真田家围墙而已吧……?算了,我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情愿地凑近看向树丛围篱的另一侧。
「不出所料,能够看见的只有木板围墙和真田家的屋子……嗯?……啊!」
员南刑警原本正要说出事先想好的那番抱怨,却说到一半停住,忍不住惊呼后转头看向我。
「看、看得见,可以看见!根本看得一清二楚啊!」
然后他再度专注看着树丛围篱的另一侧。
「镝木那混蛋居然朝著这边挥手!那个傻瓜在兴奋些什么!」
「真像在百货公司楼顶用望远镜看风景的小朋友。」
「你少啰嗦!」
他咒骂开口嘲笑的老师,视线仍旧紧盯著围篱外头。
「什么意思?」
夫人原本像在观赏戏剧一样,待在檐廊上看著我和员南刑警唇枪舌战,可是她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说:
「究竟能够看到什么啊!」
「一如原南先生原本所说,从这儿能够看见的,首先是真田家的木板围墙,老旧的木板围墙会遮住视线。若是平常的话,只能够看到这样,然而今天不同。」
「木板围墙坏了……」
员南刑警喃喃自语说。
「是的。听说昨晚出了点意外,后院──以方位来说就是北方──的木板围墙遭人破坏。然后,我们也因为这样,能够看见真田家的情况。」
「你说围墙坏了?」
铁太先生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
员南刑警此刻应该能够从坏掉的木板围墙缝隙,看见围墙后侧的真田家檐廊。我刚才正好看到真田爷爷在檐廊上配著少量的酱菜和烟火,喝著睡前小酒。
然后,再往远处看过去的话──
「我试着回想与真田爷爷聊天时的情况。爷爷这样说,他说:『反正玄关那儿也没有任何围墙。』也就是说他们家的屋子没有密不透风的围墙包围。不晓得是哪位爷爷的个性本身如此,或是他们不在意邻居的视线。」
「然后呢,那又如何?」
铁太先生似乎仍旧无法理解,不断追问答案。
「破坏围墙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犯人。而且他为了配合自己审慎规划的枪杀教授计划,破坏了他所需要的位置。当然,如果是其他时间或其他日子,视线仍然会被真田家紧闭的檐廊落地窗或纸拉门遮住,可是今天不同,犯人知道唯有今天家家户户都会把门窗打开。每户人家也的确把遮雨窗、落地窗、纸拉门全都打开,一同仰望天空──」
一枚气势十足的大烟火再度射上天际,啪啦啪啦如雨滴反弹的声音响彻整个市镇。
「为了感受夏夜晚风,同时欣赏烟火。」
真田家打开了所有门窗,因此风能够从南往北贯穿,就像隧道一样。
也开出了一条可由筱川先生家通往永穗家的通道。
犯人射出的子弹因此得以穿过真田家屋内,不受纸拉门或落地窗阻挡,穿过后院破损的木板围墙缝隙,穿过永穗家变矮的树丛围篱缝隙,最后击中待在自己房里的永穗教授头部。
「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做出这种高难度的把戏,跟穿针孔没两样……」
「没有到针孔那么夸张。破损的木板围墙缝隙和树丛围篱缝隙,目测也至少有五十公分左右。因为木板围墙和树丛围篱之间有各式各样的物品,所以乍看之下会觉得需要高难度的技巧。可是在犯人眼里看来,通往标的的直线上其实没有任何障碍物。开枪那瞬间,真田家的人都在看烟火,所以全家人应该正悠闲聚集在一处。而路上行人虽多,却也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事实上,我在那瞬间也停在路上抬头仰望了。
「然后,犯人与永穗教授的直线距离大约不到五十公尺。只有短短五十公尺。我对枪枝不是很了解,不过九九式短步枪的射程范围应该至少也有数百公尺吧?」
听到我这么问,员南刑警当下没说话,等于是间接肯定了我的说词。
「也就是说,那把枪可用来射击只在这么一点距离外的目标。再加上犯人具备使用那把枪的知识与技术,因此射击坐在相隔一栋屋子外、榻榻米房间里的目标,应该不是太困难。」
「原来如此,或许的确不难,可是犯人也必须真的具备枪枝知识与技术,这种说法才能成立啊。小姑娘是基于什么理由能如此断言呢?」
「让我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筱川先生的年纪。」
「年纪?我记得刚才说过是三十五岁……对了!从军!」
「这个年纪的男人过去应该都曾经拿过步枪。」
「那家伙在战争时一定上过战场!所以很擅长用枪……」
直到大约十五年前,日本正与同盟国为敌在打大东亚战争(注7)。因此当时多数年轻人都受到徵召去当兵,加入了军队。
当时的年轻健康男性大多数都有同样的经验。
「筱川先生曾经因为贫穷被赶出住处,现在也独自居住在小房子里,所以不可能拥有私人枪枝收藏。那把枪恐怕是他过去使用的物品,在战争结束之后,他偷偷带回家。至于把枪带回家的原因是基于私人因素,或是希望在混乱的时代中保护自己,这点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突然注意到有只雨蛙蹒跚走在泥泞地面上,大概是因为午后那场阵雨跑出来却迷了路吧。我一边说话,一边让雨蛙跳上手指,把它送到山茶树叶子的附近。雨蛙几分踌躇后跳上叶子。
「筱川先生一直在等著今天的到来。过去曾经住过这一带的他,十分清楚两国开川式的烟火时间和声响,也知道附近家家户户会把檐廊落地窗打开欣赏烟火,知道教授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待在自己房间里清理枪枝。因此他利用这几点,趁著烟火大响时扣下扳机,让子弹穿过民宅和树丛围篱射杀教授,趁著每个人都在看著天空中的烟火时,在底下完成这项可怕的罪行。我所说的一切当然只是根据环境证据,至于动机等方面,晚一点再去请教筱川先生本人吧。」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