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甩辫子5
这打扮也不算差嘛,大概。
老师看到后会说什么呢?会不会称赞一番?
不对。
他应该会说:
「啊哈哈!这是猫?我还以为是想要变成人类却失败的狸猫!」
我叹了一口气来到走廊上。时钟显示已经超过十点,校园里人山人海,其中有许多与我年龄相仿的陌生脸孔,多半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
在人群当中,我注意到一位少女从对面走来。她的年纪看来大约是国中生,远远看见她穿著花朵图案的裙子和白色毛衣,模样十分可爱。
但是她的脸上留下看来很痛的伤痕,从左脸颊到耳朵,伤痕面积算不上是小。说起来我会注意到她,就是因为那道伤痕。
与她擦肩而过之后,我心情复杂地望著半空中,犹豫著该不该回头看她。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不过我觉得打扮成猫妖四处走动有点丢脸,所以决定先回教室一趟。
我原本打算先换下衣服再四处逛逛。不过这么一来同学们大概会抱怨无法帮妖怪爵士咖啡馆宣传,所以还是作罢。
可是穿著这身装扮在校园里走动,八成只会成为其他开鬼屋的班级的宣传吧。
回到教室前面一看,人潮变得比刚才更多了。
除了其他班级的学生之外,也有校外人士。若要说这群人的共通之处,就是全都是女性。
「那个人是谁?」
「看啊!魑魅魍魉都跟著他!」
我只听见许多女性兴奋的交谈声。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拨开人群进入教室一看,只见一名男士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坐在靠窗的桌前,扮演天井下的男同学在他旁边频频解释。
「所、所以说,名称虽然写这样,不过味道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有意见的不是名称,哪管你们是『油赤子每夜舔的咖啡』还是『挤件的奶得到的牛奶』(注16)都好。我问的是,这家咖啡馆能否端出连味道也模仿了的赝品咖啡。把负责煮咖啡的人给我找来。」
男人冷冷这样说道。他的说话速度没有特别快,声音也没有特别大声,却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半个人敢插嘴。教室里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看著男人,彷佛在看危险的未爆弹。
看来他还强迫装扮成天井下的男同学降落到地面上。不难想像他一定是说:「待在比客人还高的位置看著客人,这成何体统?」真过分,天井下没有挂在天花板上的话,就只是个上半身赤裸的血红色坏人了。
我忍不住颓丧抱头。
那个毫不留情的男人终于注意到我,愉快地扬起嘴角:
「哎呀,你明明在啊这只臭猫妖。喂,我久堂莲真为了你大驾光临啰。」
什么为了我大驾光临啊,老师。
「快点煮咖啡来。」
「我不要。」
「放开我──!喵──!」
后来我像只猫一样,被老师拎著领子带出教室去。不对,我现在是猫妖。不过话虽如此!全班同学都在看啊!
呜呜!我难为情到脸上都快要冒出鬼火了!
我自豪的辫子发型也因为太丢脸,像蜗牛一样蜷缩在一起。
「别吵,我都特地为你来了,你却不让我喝咖啡,真是没规矩的猫。你就带我参观校园当作赔罪吧。」
「你那样引人注意之后,我要怎么煮咖啡!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要来,我也会有心理准备等著……你昨天不是说了不来吗?」
「我没有说不来,我只是说明天的事情还不知道。」
从老师手里逃开的我,大步走在走廊上,不理会在身后抱怨的老师。
「今天早上没时间喝咖啡,所以我现在非常想要喝咖啡,这样该怎么办?踩你的尾巴喔。」
自私鬼!
「好啦,我会带你参观校园,请跟好!」
「话说回来,那个爱克斯什么的出现了吗?趁著我在这里的时候,如果有些小麻烦来娱乐我就好了。」
这个人又讲这种幼稚的话了。
「爱克斯还没有现身,不过已经发出类似预告的东西,写著:『在钟楼底下聆听肃清的信号炮声响起吧』云云。钟楼指的是位在北校舍和体育馆之间的木造老建筑,直到战前都当作校舍使用,不过在空袭中被烧掉一大半,现在只剩下钟楼的部分还在。」
「信号炮吗?哼,真老套。」
「老师,你该不会只凭这句话就察觉到什么了!」
「十之八九是爆裂物吧。」
「意思是……炸弹?」
在人潮聚集的地方使用那种东西的话──
「可是既然有这种机会,我更希望他采取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
「例如在校园广播里不断以尖锐的声音朗读《脑髓地狱》(注17)──」
「够了。」
我实在不希望有人在愉快的校庆活动上朗读那本前所未有的奇书、诡异的侦探小说。顺便补充一点,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第一次读了那本书,结果当晚作了无法对人形容、犹如万花筒般的恶梦,最后哭著跑进父亲的房间里。
「哎呀。」从刚刚开始,在走廊上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女性们纷纷溢出叹息声,并且回头看向老师。可是我很想对她们说:「各位别被骗了!」这个人的确拥有电影或电视明星般的长相,内在却像浓缩十倍的江户川乱步《帕诺拉马岛绮谭》(注18)一样复杂难解。
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往前走,不小心撞到站在走廊上的人。
「对不起!」
「没事,不要紧。我也在发呆……」
那名中年男子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几许落寞的笑容,向我鞠躬。我看到他脖子上挂著相机。
「您在拍摄明尾祭吗?」
「是的。为了我住院的女儿。她原本一直很期待今天的到来,所以我想至少也要拍些照片给她看。」
听到对方这么说,我心想:「不会吧。」
「……请问,您该不会是……沙穗的……?」
「咦?你是沙穗的朋友吗?」
这位男子就是沙穗的父亲。这么说来,态度谨慎保守等的地方的确感觉很相似。
听说沙穗的母亲现在正在医院陪著昏迷的女儿。
「我打算等她醒来后给她看看照片。那个孩子确实受到部分同学的伤害,不过她也说过自己有交情很好的朋友,社团活动也很开心。所以我们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沙穗的父亲说完,轻轻点头致意后离开。
我好一会儿无法举步向前迈进。
「老师。那天早上天空很漂亮呢,然而现场却有好多血。沙穗在被人发现之前,是不是独自一个人在那个楼顶上、那片天空底下,望著自己的鲜血?」
老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我身后默默凑近看著我的脸。
「老师,我还是希望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犯人。」
「即使我继续反对,你也不会听,也不会停止推理。」
「其实我昨晚再次仔细思考之后,想起一件事情。我在楼顶上发现沙穗时,流出的血液大部分都已经凝固了,这表示血流出来已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只注意到现场很奇怪,却忽略了这一点。」
我把头往后仰,看向身后的老师。
「可是多亏老师昨天出手相助,让我注意到这点。」
久堂老师桌上留下的咖啡渍。
经过一天已经乾涸的那个咖啡渍。
「假如沙穗像个资优生乖乖等到校门开放后才进入校内的话,如果流血是在那个时间之后才发生的话,照理说血液不会凝固成那种状态。也就是说,她是在校门开放之前,趁著半夜偷偷溜进校内。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而老师你是想要提醒我注意这个盲点,对吧?」
听到我的话,老师就像侦探小说里真正的犯人一样,嘴唇弯成月牙状,心满意足地笑著。
「如果是这样,你接下来要如何推论呢?说说看,云雀。」
我的后脑杓感受著老师的心跳。老师正在把玩我的猫耳朵。
呜呜,我被恶魔牵著鼻子走了。
「那一夜,沙穗被找了出去,被叫到学校楼顶上,找她出去的人是爱克斯。沙穗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得知爱克斯过度激进、失控的计画。」
我的胸口也加速狂跳。
老师继续问我:
「那么,谁是爱克斯?」
爱克斯,能够从各项学校政策──风纪委员的密集巡逻、全面上锁、可称得上是夸张的取缔方式──中找到漏洞犯案的人。
「这位学生必须有资格得到一般学生无法获得的资讯。」
今天早上的声明中写到『代表全体学生』,我想这部分没有虚假。爱克斯这号人物就是即使采取强硬手段,也要主张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照理说不会在声明中造假贬低自己。
可以肯定的是,他反而会乐于强调自己是站在学生这边的人。
「不过只有这样,你还是无法锁定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