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去煮咖啡
──那么,不好意思,我上去一下。
五月第一个星期一的早晨。
这天,我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于是捧着画板和水彩往楼顶走去。
感觉待在那儿应该能够画出好作品。
要画的对象已经决定了。一开始就决定了。
我知道直接拜托对方,对方一定不肯当我的模特儿,所以只能够凭印象中的模样描绘。这样做固然悲哀,不过这么一来,我在哪儿都能画。既然在哪里都可以,换个心情上楼顶去画画,应该不错吧?
──花本云雀基于这种想法走上校舍的楼梯。既然特地早起了,她想要有效利用时间。
目前是清晨五点半,一个早到不能再早的时间。想着想着,我不禁打起哈欠。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来学校,所以有些紧张。虽然打了哈欠。
工友大叔正在校门前做著无声的收音机体操。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半个学生。
楼梯平台处杂乱地张贴许多叫人看不下去的手写海报。
戏剧社、吹奏乐社、摄影社、茶道社、辩论社、柔道、剑道、弓道。
其他还有这些那些,数不清的这些那些。
每张海报一个不漏地都盖上了「明尾祭」的红色印章。
在解释「明尾祭」之前,我先简单说明一下我就读的这所学校。
私立明尾高中,创校四十年,男女合校,学生约有八百人。加上同好会的话,社团数量众多,连我也不确定有多少。顺便补充一点,我隶属美术社。校训是「勤勉」、「友爱」、「热情」,校旗的图案则是分别象征着三个意思的银色、金黄色和红色叶子。
然后,所谓明尾祭就是这所明尾高中每年五月举办的校庆活动统称。
在明尾祭即将到来的这段期间,堪称学校一大亮点的社团宣传战也达到了最高潮。抢攻海报张贴位置只是这场战争的其中一环罢了。
各社团为明尾祭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企画活动,并且利用各种方式宣传,因此校内跟失控了没两样。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学校从创校起就提倡自由的校风。若这类情况继续闹下去将会无法收拾,连教职员也拿学生没办法。
如何管理明尾祭时空的活动和表演内容,似乎是学校多年来的难题。
嘿!咻!我以一定的节奏跨过堆在楼梯途中的库存用品和备用椅子。
「在新鲜的环境里一定能够画出好作品。冷死了!」
我干劲十足地打开通往楼顶的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
这个时节的清晨仍旧寒冷。
美术社规定每个人至少必须在明尾祭上展示一件作品,我却连一件作品都还没有交出去。
一方面是因为模特儿不配合,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我本身能力不足。
被逼到最后,我于是声称要转换心情,跑到楼顶上来试试。这个主意或许有欠考虑。
好冷。
我眯起眼睛望着刚亮起来的崭新天空。
「哈啾!」
打了一个奇怪的喷嚏。
我还是回社团教室去吧。我这么想着,视线看向脚下。
哪儿有──
「……咦?」
几乎就在楼顶的正中央处,有一个女学生倒在暗灰色的水泥地上。
我不由得当场弄掉了画板。
血。地上满是鲜血。
以脑袋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溅。
她的手似乎朝着不合理的方向弯曲,是我多虑了吗?
那位女学生只有一只脚上穿着室内鞋,不对,应该说是一脚的室内鞋掉了。鞋子落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
这是一幅诡异的景象。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我怎么看都只觉得诡异了。
我抬头仰望上方。一如字面所写,就是那位倒地学生的正上方。
「……掉下来的?」
那儿只有一片逐渐变蓝的广阔天空,没有任何东西。
然而,这名学生却掉了下来。
从天上掉落到楼顶上。
「沙穗!」
我唤着朋友的名字,跑上前去。
这天放学后,我被叫进学生辅导室。当然就是为了女学生倒在楼顶上的那件事。
在辅导室里等着我的是班导师黑谷和校长。我一进去,他们两人便异口同声对我说:「别泄漏雨村的事情。」
雨村沙穗。
个性文静,成绩优秀,毫无疑问是一位资优生。她隶属园艺社。
和我同样是二年级,我们虽然不同班,却是好朋友,也曾经与共同的朋友一起在那个楼顶上吃午餐。或许算不上是最要好的死党,不过我们是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而现在,沙穗从天上掉了下来。
幸好发现时,沙穗一息尚存。我立刻跑去值班室说明事情原委并找来医生。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我看见黑色的丰田crown轿车从后门进来,车上下来一位举止缓慢的高龄医生,气喘吁吁地爬上楼顶。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拥有粗壮上臂的男性助手。
等我目送他们把沙穗送去医院时,已经有许多学生陆续进学校了。
楼顶立刻就被封锁。实际的意外现场只有我和部分老师看过,但还是在校内引起了小骚动。
因为这个缘故,我整个早上和下午都无法专心上课。
「听说花本同学是第一位发现的人?现场真如外传流了很多血吗?像血海一样?到底是怎么样呢?」
听到班上同学问出缺乏常识的问题,我一开始觉得很生气,不过渐渐也就疲乏了,后来我则是频频转移话题。话虽如此,不断转移话题也会让人累到骨头断掉。
不对,真正断掉骨头的是沙穗。
她的意识似乎尚未恢复。
全身遭受的撞击伤势比起出血更严重,听说骨折的地方不只一、两处。
不过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在学生辅导室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听好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别胡乱到处张扬。其他学生会受到这种恶作剧的影响。」
我要离开辅导室时,老师还特别如此叮嘱我。
失礼了──说完,我离开学生辅导室。虽然我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
我大步走在走廊上,一边思索老师们需要这样不厌其烦地叮咛我别张扬的原因。
一定是那个字的关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无须再次确认,答案就写在黑谷和校长的脸上。
老师们十分担心沙穗留下的讯息。
是的,讯息。
那是她的濒死遗言吧。
红黑色的、形状扭曲的、字。
血书。
她用自己的鲜血写在水泥地上。
「x」。
内容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
「x……爱克斯……?」
根据赶到医院的沙穗父母亲表示,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天时,沙穗还是一如往常待在家里念书,晚餐也和家人一起吃。印象中她似乎有些沉默,不过她原本就不是开朗活泼的个性,所以父母亲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然后,她告诉母亲:「我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出门去学校为明尾祭做准备。」因此她早早便就寝。事实上今天早上她的母亲醒来时,沙穗已经出门了。
但她真的只是为了明尾祭的准备工作,所以那么早出门吗?
我边思索著,边来到了楼梯处。
「小雀,辛苦你了。」
听到有人叫我,一抬头就见到一位女学生站在楼梯平台处。她皮肤白皙,有一对观察入微的眼睛。
「小柚!我回来了!」
我奔上楼梯,扑进她的怀里。
这位举止宛如日本人偶一样稳重的少女,露出困扰的笑容抱著我。
沟吕木柚方,来自邻近县市的好人家家庭,我与她从入学之初就是好朋友。她很担心放学后临时被老师叫去的我,所以在等我。
「来,你的书包。」
她设想周到,还帮我把书包从教室里拿过来。她的体贴逐渐缓和我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暴躁的心。
「然后还有这个。你今天要带回家画吧?」
她连我至今还没用上的画板都替我拿来了。
「小柚,等我转世变成男生,你一定要嫁给我。」
我努力对她开玩笑。
「也好,沟吕木云雀听起来很不错。」
「是我入赘吗?」
稳重贤淑的她总是会像这样突然出现犀利的回应。我想这种地方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夕阳从楼梯平台的窗子照射进来。
远处传来吹奏乐社演奏的旋律。「想不起来这首曲子叫什么」、「我喜欢单簧管的声音」──我们两人就这样边聊边走向楼梯口。
「哎呀。」
柚方突然看向前方,我也循著她的视线看去。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学生背靠著鞋柜站在那儿。
「嘿,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