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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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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临时接到傅斯里诏令, 赶往京衡,看到陈常也更好开车过来,“你家大老板又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 那姑娘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是傅先生胃病犯了, 请你帮他看看。”

    李云瞧了眼楼上,调侃他道:“我看不是吧,他以前不铜墙铁壁只靠胃药过日子吗, 怎么,现在想起我这个私人医生了?”

    陈常替她关了车门,“傅先生在楼上等你。”

    “你和你家主子简直一模一样,真没意思。”

    席影自昨晚睡下之后就一直没有进入深眠,睡眠中一直有梦, 早上难受得像在火炉里滚过, 正好李云帮她检查了一下,喂了点药好才好些了。

    虽然席影沉默寡言也不会讨好人,但李云对她有一种很莫名的好感, 在前天晚上见到她就挺好奇了,李云觉得她身上有种魔力,她有种让人想了解更深的冲动。

    白皙的脖颈全是胆战心惊的、暧昧的痕迹,足见当时傅斯里有多粗鲁,当然傅斯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去, 她留下的巴掌印和血痕也很深。

    “这两天注意少碰水,我已经帮你狠狠骂过他一顿了,你放心吧,他不会再这样了。”

    “谢谢。”

    席影虽然看起来温和,但通过这一会儿的相处李云就大概知道她的戒心很重,与人有一种疏离感, 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平易近人的模样。

    李云与她闲聊,顺手倒了一杯水给她:“我听说前段时间傅斯里招了一个女助理,就是你?”

    她大概知道那天晚上替她治疗的就是面前这个医生,她能想象到那天晚上是怎么样难堪的情形,昏迷高烧一身狼狈又留在傅斯里的住所,明眼人都不难猜出席影的真实身份,这样显而易见的情状如同容易破裂的冰层,一戳就破了,所以她只是点头。

    这段难堪的关系被陌生人这样直白地看到,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看着席影捏紧水杯的手,李云却说:“你知道吗,我还挺佩服你的。”

    看到席影有些惊讶的表情,李云绘声绘色地继续道:“当时我看到傅斯里脸上的巴掌印和抓痕的时候,我就想:我的天呐,竟然有人敢打傅斯里,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个女中豪杰啊。他身边那些人啊,平时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怕他怕得要死,你应该替被他压榨的员工完成了一个非常宏大的愿望,算是替天行道了。”

    “而且你就该打他,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女人是需要被好好呵护的,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席影从不认为暴力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当时他太疯狂,她连意识都快没了,手早已失去了控制,只想用力使他远离一些。

    到现在却隐隐有些后怕,她还记得之前被何家卫伤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男人的力气永远是女人比不上的,幸而傅斯里从来不会打女人。

    想到这里她立马清醒了过来,然后在心底自嘲了一番,什么时候这也能成为一个优点了?

    “你很讨厌他啊?”李云猝不及防地问。

    席影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接着看到李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皱了下眉,不喜欢李云这种突然的试探,颇有微词地看着她:“李医生。”

    李云像听到了什么大异闻一样大笑起来:“不是吧,还真是傅斯里一厢情愿啊?”

    “你搞错了。”

    席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是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上次谢娆也曾经这样似是而非地问过。

    傅斯里从来不曾表现过在乎她,她也不再对他有感情,充斥在他们之间的最多的是厌恶和恨以及肮脏的交易。她是曾经怀疑过试探过,但傅斯里的态度早就反映了一切,他根本不在乎她,留她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折磨她罢了。

    所以她不知道她们到底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会觉得傅斯里在乎她。

    李云却大笑:“对不起,只是因为傅斯里这个人太招女人喜欢了,而且他这个人很高傲,我第一次看到能让他这么吃瘪的,有点好奇。”

    atg的控股人,仅仅这个条件就可以让多少人趋之若鹜。像他这样的大资本家是最受当红明星青睐的,不论男女,而这个人刚让中外合资圈产生巨大的震荡,甚至连根拔起了他父亲几十年都没有撼动的谢家,这种胆识和魄力,实在很难让一个异性拒绝。

    “那我大概让你失望了,他对我没有感情,我们的关系如你所见很难堪,等到他觉得玩腻了的时候会一脚把我踹开的。”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只是一笑而过,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不惜用一些重词也要去反驳李云的话。

    李云观察着她的表情,笑着过去替她顺气,“他以前从来都不用医生,我这个私人医生在他这里就是个摆设,不过这两天倒是奇怪了,三天两头要我往这里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大病呢。”

    席影大概知道李云话里有深意,但是她不想多问也不想多了解:“是吗?”

    “而且你知道吗,你在讨论他的时候身上就会充满攻击性,但我觉得你本身是个很温柔的人,而我认识傅斯里第六个年头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这两天才发现他原来这么道貌岸然啊。”

    席影刚想反驳西西就来了电话,李医师给他做了化疗计划,重新预估了化疗效果,算是个喜报。

    席影接完电话之后,李云:“你认识李教授?李乘胜?北京协和胃癌第一把刀?”

    “他是我弟弟和母亲的主治医师。”

    李云一时间为席影感到有些难过,但也有些惊奇:“你竟然能请到他?”

    “是运气好,医院说李教授正好借这个机会做胃癌腹膜种植转移的病例研究,正好让西西和母亲碰上李教授。”

    李云却疑道:“你不知道吧,胃癌腹膜种植转移其实不算胃癌中的疑难,他是我爸爸的老朋友,可以称得上治疗胃癌的的医生中最顶尖的,但他从前几年就已经开始不接触非疑难的病例了,我知道他的脾气,让他出山很难,让这种普通病例出山更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儿。”

    席影当时只是觉得很庆幸,并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到现在李云说出来之后才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些什么,“我”

    确实,一个素未谋面的医生,况且是这样有名的医生,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接受她家人两个病例?

    “但据我所知,傅斯里认识他,傅斯里的爸爸和陈教授是旧友。”

    傅斯里认识陈教授?

    “不可能,他没理由帮我。”

    席影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像是着急着否认心里的某个声音一样。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帮自己?不可能的。

    李云觉得席影的反应太有趣了,“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否认干什么?”

    席影心里突然有些烦闷,李云的话打乱了她的内心,她压下情绪,对李云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想休息了。”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好好上药,有问题打我电话。”

    傅斯里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李云走后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终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可笑,去了阳台吹风。

    怎么可能是他呢?他从来不希望她过的好,这是一个笃定的事实,她却仅仅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动乱了内心。

    他没理由帮她,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她去大费周章地请一个医生,而且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从来不做赔本买卖,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一阵心理辩论下来之后,席影终于被冷风吹醒了头脑,觉得是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了,这才安下心来。

    原本她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她看着这片雾茫茫的夜色,郊区的晚上只有零星几盏灯,路上几乎没有车经过,始终觉得有股难以疏解的东西堵在心口,觉得心里有股冲动,想把心里这种疑问彻底搞清楚。

    席影在转身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遇到了刚上楼的陈常,大概是帮傅斯里来拿资料的。

    “席小姐,在等傅先生?”

    “没有。”席影迅速移开了眼,没去看他。

    陈常点点头,“这两天傅先生在善后谢家的事情,一直在忙抽不出身,所以没有回来。”

    像触到了什么,她很快反驳:“我不关心他,你不用告诉我。”因为说话有些用力,她说完咳嗽了几声,明明秋风不重,她却觉得被吹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应该波及陈常,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一起跑上来,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盘绕在心口,她无论怎么都没办法忽略。

    “好,席小姐,晚上风重,进去吧。”

    见席影憔悴的脸色,陈常终于忍不住道:“席小姐,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讲,但是看到你和傅先生现在这样,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席影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拒绝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想听。”

    席影转身想回房间,却因为陈常的话拖住了脚步。

    陈常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第一次这么执拗地说话:“你应该有所耳闻谢家的行事作风,这次傅先生将谢家连根拔起,所以傅先生派人到医院其实是因为谢家,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他了,他这样做有他的目的,傅先生其实很在乎”

    “陈常。”当席影快要听到后半句话时,一个警告性的声音传来。

    陈常看去,傅斯里此刻正从楼梯上来,“你多嘴了。”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从公司过来,他冷冰冰地将搭在手肘的外套扔到沙发,并没有去看她,“既然她不想听,你还说什么?”

    由于傅斯里带来的压力,陈常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当然了,陈常是你的部下,当然会帮着你说话,我何必听他的废话呢。 ”

    她冷漠抛下这句话,连头都没回就离开了客厅。回到房间之后整个人却如同烂泥般松懈了下来,浑身被脱力的虚无感笼罩住,刚才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

    她怕听到什么呢?她可悲地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不好奇的,她甚至可怜地对那后半句话产生了一点奢望,她始终做不到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她那些可怜的期望像一张网一样将她收紧。

    他派人到医院不是为了监视他们是什么呢?他能有什么目的呢?谢家,能和谢家有什么关系呢?

    在乎?傅斯里会在乎她?连陈常也糊涂了。

    她自嘲地想着,却不知不觉地点开了网页,上面赫然写着谢家的发展史。

    谢安祖的报道有很多,但最多的是关于他的阴狠,很多与他有利益纷争的人最后都离奇地去世了,他会疯狂地报复动了自己蛋糕的人,曾经就有一个外贸老板因为抢了谢安祖的渠道,后来妻女一家出了车祸,无一人生还,当然这些都是传言不能确定真实性,这也导致了后来十来年没有人敢正面和他交锋。

    她把电脑关上丢开,强迫自己回床上去睡觉,但那些新闻像一张网一样将她越缠越紧。

    疯了,她坐起来,她必须要找傅斯里说个明白。

    傅斯里还在客厅,他在看电影,还是上次让她陪着一起看的那一部,那部冗长又难看的电影,似乎还很沉醉。

    她还没走到他身边就已经忍不住:“我知道陈常想说什么,你关着我找人看着我的家人其实是为了帮我们避免谢家的伤害对吧,天大的笑话,你休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傅斯里,你又想干什么?你是想给我一点甜头让我对你改变态度,然后再往我心口上狠狠插一刀?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折磨人的方式,我告诉你,你痴心妄想。”

    说完,她靠扶着沙发才能站稳,她努力把话说得冷漠一些,她从来不曾用最恶意的方式揣测过别人,但不会再上傅斯里的当。

    她笃定这是傅斯里惯用的伎俩,他商业上的那些竞争对手就是这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冷血的人,怎么会真的去帮助她的家人呢。

    他脸上的指痕很深,脖颈处的抓痕也没有任何包扎,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席影勒令自己不去看,但那些伤痕在她脑海里迟迟挥之不去。

    傅斯里回头看了她良久,那目光仿佛要透过空气焊在她身上,久到席影扶着沙发的手发僵了,他才浅浅地笑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他声音里的轻蔑几乎要刺破席影的耳膜。

    席影几乎要笑出声来,“对我你可真是费尽心机了。”

    傅斯里眼里是一片雾霭的黑暗,将视线移回电影,“今天我没兴趣跟你吵。”

    席影走过去挡住他的电影,“怎么,不敢和我对峙?你到底还想干什么?一起说出来啊,你有什么不敢的?”

    席影努力分辨着傅斯里眼中的东西,她觉得是痛恨,但席影竟然从里面看出几分不甘和忍耐来,一定是客厅光线太暗,她一定是看错了。

    傅斯里终于开口:“那么你呢,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摆脱我,为什么当时不选择把消息卖给程越?嗯?按照程越的做事风格,他一定承诺了你股份,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当时为什么不答应?你根本没有背叛我,还是说你根本就下不去这手?”

    席影不知道傅斯里是怎么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恨极了地瞪着他,宁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因为这是我的底线。”她不禁恼羞成怒般提高音量。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

    除了为了钱委身于他,之前她从未做过违背底线的事,那是她工作以及生活的准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她完全不意外自己会拒绝程越的条件。

    她向来痛恨为了利益做出背叛的行为,即便她再恨傅斯里也坚决用不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她完全可以笃定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底线而已,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傅斯里的眼睛像要直直的看进她的心里,他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一些他想要的情绪。

    “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她觉得此刻的傅斯里简直可恶到极致,他还想要什么?他已经什么都得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明是他赢了不是吗?他如愿绊倒了谢安祖,成为了医疗器械出口的龙头老大,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贪得无厌吗?

    她报复性地反击他: “好,既然你要说,我们今天就来说个透。你请了陈教授帮我的家人治疗,陈教授是上海乃至中国最好的胃癌医生,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母亲和西西不过是与你可有可无的陌生人,你何必为了他们去弯这个腰呢?你找了个幌子把我关起来,找人看着我家人,到底是真的骗我感激你,还是根本就是怕我们受到谢家的伤害?”

    也许是她的话令傅斯里感到荒唐至极,“你做梦。”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不然呢?傅斯里,在一次次侮辱我折磨我的时候,是不是连你自己都良心不安,觉得愧疚?所以你想对我好,但是你就是这么一个拧巴的人,你怕输,你根本不敢明着来,对不对?”

    傅斯里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身上,“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就是要给他们请最好的医生,他们活着一天,你就一天逃不掉,他们就是我制约你的最好筹码。”

    她的胸腔隐隐发疼,但她知道自己终于把他惹怒了,她不愿意放过他:“那你愤怒什么?你可是傅斯里,你不是向来不喜形于色地吗,现在怎么忍不住了?还是说我戳到了你的内心,你现在恼羞成怒了?”

    他们吵得天翻地覆,眼神好像要把对方吃了,傅斯里好像恨极了她。

    席影也硬撑着自己与他对峙,她甚至傅斯里会做些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时,他的身形一晃,连站都站不稳地弓背扶了一下沙发。

    陈常似乎一直守在门外,见傅斯里神色有异,马上进来看他的状况,大惊失色:“傅先生,你怎么样?”

    他背过他们,用手扶住胃部,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都给我出去。”

    席影冷硬地:“正好,我和你待在一个房间里都觉得窒息。”

    陈常看着他们,直到席影走后,傅斯里握拳抵住胃部,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靠到了沙发上,深深地抽着气。

    “你也走。”傅斯里说。

    饶是陈常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埋怨:“傅先生,你这是何苦呢?”

    傅斯里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黑白的电影。

    “我让李云再过来帮你看看。”

    陈常不放心,把胃药给他放在茶几上,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灰暗的光影在傅斯里脸上跳动,似乎显得格外孤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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