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山
唐诚的毕业答辩完成的很顺利，他或许会成为专业最年轻的毕业生，然而一种隐隐的不安感总是笼在心头挥之不去。
当唐诚从教学楼走出来时，校园里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经过他们时能听到“遇刺”，“冲突”，“州长”这些只言片语。
唐诚不觉地加快了步伐，在校门口的时候迎头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约翰？” 当唐诚看清来人时，那种不安和焦虑已经达到了顶点，他一把抓住了约翰的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凯了？”
约翰此时也很狼狈，衣服被泥雪浸湿，脸上还有擦伤，他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手扶着膝盖弯腰喘了片刻道，“上马，路上讲。”
唐诚骑上马便和约翰往茫茫雪原而去。
约翰将鹿丘谈判的经过讲给了唐诚听，“我送奥瑞酋长回了部落后，其他逃回来的人告诉我马修尔和霍华德杀了查丹，抓走了凯。”
“霍华德·巴顿” 唐诚眉头紧皱，眼中闪烁着寒光。这是个对于唐诚来说已经渐渐淡忘的名字，偶尔听人提起只会让他联想到令人作呕的牛粪和肮脏的血泥，没想到这么多后，在这名字下，又添了如此一笔浓墨重彩的新仇。
唐诚和约翰再次回到了鹿丘，这里此时已经一片死寂，只剩呼啸的寒风将雪刮起，覆盖在一具具冻结的尸体上。
他们在离谈判的帐篷处稍远的地方发现了查丹。他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微合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空，而紧握的右拳似乎还攥着最后时刻的所有激愤和不甘。
他的不远处则躺着江文斌的尸体，讶异和惊恐冻结在青灰的脸上。
唐诚从马背上取下平时野外扎营时候用的毯子盖在了两具尸体上，用石头压好角，现在还不是收尸的时候。
“他们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约翰指了指雪地上蔓延至远方的马蹄印道。
唐诚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便沿着蹄印追寻而去。
灰蒙蒙的天渐渐飘起了雪，在傍晚的时候已经从零星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
“我们很快要失去他们的踪迹了。”约翰拉起面罩挡住风雪，眯眼看着雪地上逐渐模糊的痕迹担忧道。
“我想我知道他们去哪了。” 唐诚勒马停住道。
“哪里？”约翰问道。
“韦德堡。”
韦德堡在卢克镇和鹿丘之间，是一座废弃的村庄，被巴顿家族占了下来，圈地成了一处货运中转站。
“你走大路，我抄山路过去。” 唐诚看了一眼路边的山岭，在平时这座山岭并不算难以逾越，然而此时大雪封路，渐暗的天色中厚重的灰云已经压至了半山腰。
“那太危险了！” 约翰试图阻止道。
“我们到时候在韦德堡外汇合。” 唐诚已经调转马头往山路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幕之后。
本就不算宽敞的山路此时已经被完全湮没，不知厚重的白雪之下究竟是冻如磐石的路面还是一脚踏空的万丈深渊。
唐诚将油灯挂在马脖子上，摇晃的一豆橙光如同远洋中的孤舟。
凭借着一根长树枝探着路，唐诚尽量贴着冰冷的崖壁前行。
他的防风面罩上附着着一层白色的冰霜，睫毛和眉毛结着冰晶。
午夜的时候，唐诚已经到达了山顶，开始往另一面的山下而去。
高处的积雪更厚，即使骑在马背上，雪也没过了小腿肚。
寒风裹挟着大雪铺面砸来，狂啸着试图冻结人的血液和呼吸。
有一瞬间唐诚眼前一黑。
在感觉到身体往下跌去的时候，唐诚猛地清醒过来。
在摔进万丈悬崖之前，唐诚一把拽住了马的尾巴。
马的体力几乎也已经到了极限，渐渐被唐诚的重量往后拉去，后蹄眼见着蹭向崖边。
唐诚将身后的匕首拿出，单手拽着马尾，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刀划过马的后臀，随着一身嘶鸣，吃痛的马本能地往前冲去，将唐诚拉上了悬崖。
唐诚喘着气躺在冰冷的雪地中，而他似乎一瞬间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咆哮的风声也停止了，周围那么安静平和，让人想蜷缩着睡一觉。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一个圆鼓鼓的物件钻进了他的手掌中，物件的纹理不是很平，甚至还有点刺手—是凯送给他的那个火鸡木雕。
他还记得凯送给他木雕的那个雪后初霁的早晨，他将木雕摆在了他的头顶，笑着祝他好运。
可是凯呢？送给自己这个木雕后，他去了哪？
唐诚猛然睁开双眼。
呼啸的风声再次在耳边咆哮着，雪花如刀片一般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唐诚挣扎着从雪地里起身，他翻身上了马，拍了拍马脖子道，“还不是停下的时候”
马儿像是听明白了似的，抬起蹄子继续往山下走去。
在黎明之前，唐诚终于到达了山脚。
山脚下有一处村庄，唐诚换了匹马，简单休憩了片刻便往韦德堡而去。
——
韦德堡的周围用高大的木桩围成了一个堡垒，大门前和堡垒上均有持枪的守卫把守。
不时有拉货的马车进出堡垒的大门，守卫会认真盘问和检查每个驾车进入的车夫。
唐诚潜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便调转马头往远离堡垒的方向而去。
一辆运货马车正小心翼翼地转过一处弯道，在弯道另一面的路上一匹马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而马蹄旁正趴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马车的车夫对此见怪不怪，这种大冬天冻死在路上的旅人每年总会遇到几个，而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从这些可怜人身上或多或少总能捞到一些钱财。
车夫停下车，迫不及待地走到马匹旁，翻了翻马背包，除了一盒饼干外什么都没有，他又俯身将那黑衣人翻身过来。
随着黑衣人的帽子掉落在地，车夫瞬间傻了眼，衣服下坚硬的触感并不是什么冻僵的身体而是几块大石头和一堆树枝稻草。
当车夫意识到上当之时已经晚了，不及他掏枪转身，早已悄无声息潜到他身后的唐诚一个枪托将他击晕在地。
唐诚将车夫用绳子固定在驾驶座上，他则躲在车棚里控制着马匹。
韦德堡的守卫远远便看见这辆飞驰而来的货车。
“喂！快减速！” 守卫大声呵斥道。
随着一声嘶鸣，马车非凡没有减速竟是冲撞开了检查点的路障直往堡垒的大门而来。
“狗养的傻！” 守卫骂道，抬手便是对着马车一枪。
听到枪声的马惊慌之下前蹄离地，后蹄在雪泥中一个打滑连带着货车翻倒在地。
车棚里装着的数个大圆桶也随之滚落出来，砸在路边的石头上，里面的黑色原油汩汩而出。
“草” 听到动静赶来的韦德堡守卫队长看着一地快要积成一池的黑油暗骂道。
这批原油是巴顿家重要货物，结果砸在了他负责的韦德堡中转站门前，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惩罚，守卫队长拔枪便是对着趴在地上的马车夫连开数枪，发泄着怒火。
在守卫队长看来，马车夫定是喝醉了酒误事，死有余辜。
而唐诚早已在马车冲过检查点之前便跳车隐藏进了雪地里，他趁乱攀上了堡垒，潜入进了韦德堡内部。
堡内有三间木屋和一间库房。
在马厩边的那间木屋上则安装着显眼的铁栅栏。
堡内的守卫此时都聚到了大门前，唐诚轻而易举便潜入进了木屋。
屋里燃着炉火，没有人——既没有守卫，也没有被关押的囚徒。
两个铁门敞开着，牢房里面除了残留着一些血迹外，空无一人，凯不在这里。
此时木屋外响起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唐诚连忙将身后的铁门带上。
片刻后两个人走了进来，坐在了炉火前。
“那个印第安人不是被送走了？”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被关上的铁门疑惑道。
“天刚亮就送走了。” 一个带着爱尔兰口音的人说道。
“队长可够忙了，昨天一晚上没睡，早上又出了这事。”
“你怎么知道队长昨晚上没睡？”
“昨天那两个巴顿先生把印第安人交给了队长后就离开了，他们吩咐队长送他去刑场前一定要好好‘照顾照顾’，昨天我值牢房这边的夜班，队长待了一晚上才离开，我有幸目睹了全程。”
“说来他挺漂亮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女的。”
“是的，是挺漂亮。”
“那队长怎么‘照顾’了？没叫上你？” 爱尔兰口音的人话里渐渐掺杂上猥琐暧昧的语气。
唐诚不觉捏紧了双拳。
“再漂亮我们也对男的不感兴趣！”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老兄，冷静。”
“不过队长那折磨人的手段真是呵，我只能说很有创造力了”
“说来马修尔不是很喜欢这些异族美人吗，怎么舍得就这样丢给你们随意处置？”
“他早就不行了，你懂的，玩多了废了。”
说完两人哄然大笑了起来，而他们身后的牢房铁门此时悄然无声地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