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思
原本打算一起回部落的计划因为张元正的突然造访而不得不取消，唐诚去了留学事务局听课后，凯独自回到了部落。
除了头几天和部落里的人兴致勃勃地讲了自己和唐诚重逢后的经历外，两周以来凯不是在埋头干活就是在帐篷前发呆。
这日下午，凯正抱着一袋麻袋往马厩而去。
“凯。” 路过的夏安叫道，但凯似乎并没有听见，夏安提高了声音又叫了声。
“什么事？夏安姐？” 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停下步伐转身走到夏安面前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额，喂马？” 凯向马厩方向微微撇了撇头示意道。
“这些是喂猪的！” 夏安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凯手中的袋子。
“额，抱歉。” 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搬错了东西，忙转身往营地另一头的猪圈走去，夏安一路跟着他，看着他把饲料都倒进了猪圈的石槽里。
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夏安一直跟在他身后。
“啊，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想和你聊聊。”
“哦，好”
“我的弟弟，你还好吗？” 夏安凑近认真端详着凯的脸道。
“额，挺好的。” 凯伸手挠了挠脸颊。
“诚的课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你早上离开部落去找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海伦林荫道，但是他不在，苏婶告诉我他的课会再延期几天。”
夏安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石槽里的猪食分得更均匀些。
“凯，你和诚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啊，” 凯有些心虚道，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和小时候一样，很好的朋友”
“真的吗？”
“真的”
“你每次讲到和他有关的事时，变得都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反正感觉很不一样，就像” 夏安故意拖长尾音，嘴型先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看上去像是在思考用词，但是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在拿自己的弟弟逗趣。
凯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出夏安“就像”后要那个没有发出声的词，但还是慌忙打断她道，“姐，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现在？” 夏安意味深长地端详了凯片刻笑道，“想去见什么人就去见吧，别在营地里捣乱了，” 说着冲凯挑了挑眉，转身离去。
凯面色如常地继续在营地里干着杂活，但是夏安的那句“想去见什么人就去见吧”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回响。
凯不自觉地走向马厩，给自己的马套上缰绳，固定好马鞍。
“凯，准备出去打猎？” 一名外出归来的部落成员正牵着马走进来，见到凯随意问道。
“嗯对。”
“祝你好运。”
凯骑着马往营地外而去。
“打猎，打猎，我是去打猎的” 凯不断地对自己低声说道，可事实上他自己都没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夏安的那句话早已占满脑海在耳边轰鸣。
缓慢走在山林小道上的马蹄忽然停了下来，黑白斑纹的狐步马在原地停了很久。
马背上的凯咬了咬嘴唇，忽然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原本不快的速度渐渐加快了起来，终于在凯的一声悠长的哨声里如箭一般飞奔而去。
凯远远地便看到了那座特别的农场。
农场上有着寻常的谷仓和畜圈，但那座白砖黑瓦的两层中式建筑是凯从未见过的。
建筑四角的飞檐优雅地勾向天空，二楼紧闭的木窗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样式简洁的栏杆在二楼围出一段雅致的回廊，而一楼的窗户则全部敞开，凯可以看见里面坐在书桌前的学生和坐在一副挂画前的老师。
教室里的学生很多，凯没法一下找到唐诚，于是便下马悄悄地靠近了课堂。
一名面容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课堂最前面的书桌后摇头晃脑地念着手上的一本书。
“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
诸侯之下士禄食九人，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国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
凯自然是听不懂中文的，但是这位老师的语调慢而平缓，凯只听了一会便想打哈欠了，难怪课堂里很多学生已经脑袋一低一抬地打起了瞌睡，时不时拿戒尺敲打桌面的老师将这些学生吓得一个激灵，但没过一会儿睡意又袭卷而来。
凯在课堂另一边的后排角落里看到了唐诚。
此时的唐诚虽然看似在认真听课，但凯肯定他早已走了神。
唐诚穿着蓝色的中式的长衫，黑色的帽子下延出一条长辫，凯知道那是假的，不禁心里暗笑了下。
窗户上的花纹和窗前的树影在唐诚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凯只觉此时的唐诚比平日里看到的更加文雅沉静，不觉端详了许久，直到一个主意忽然冒上心头，在凯的嘴边留下一丝笑意。
“唐诚！” 新上任的吴监督吴华茂点名道。
唐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生想要考学生什么？”
“《礼记·王制》里关于五方之民的那段是怎么说的？”
“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
唐诚的背诵忽然被地平线外传来的隆隆声打断，这声音乍听以为是雷声，但是比雷声更加低沉连绵，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由远至近，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地震？” 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声问了一声，顿时引起了其他学生的惊恐，有的人下意识地躲进了桌下，有的人已经翻窗逃离了课堂，然而这些人刚翻出去又转眼躲回了课堂。
“是野马群！” 有人指着窗外道。
只见刚刚还不见踪影，只闻其声的野马群正浩浩荡荡地朝留学事务局的课堂飞奔而来，马群黑压压的一片，挤得密不透风，竟是将一片草坡给占满。
奔至而来的野马群拥挤在课堂外，如洪水过境，无数的马蹄在地面上踩出烈雷般的震动声，好几匹马将脖子伸进了教室里，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几名年龄尚小的学生竟是吓得大哭了起来。本来躲在书桌下的吴监督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正在用戒尺击打着一匹野马的鼻子，而这匹马正咬住了一名学生的后领，惊得学生直叫唤。
原本沉闷无比的课堂此时变得一片喧闹混乱。
唐诚俯身捡起一顶帽子，他也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掉落的，便随手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这时候一粒松子轻轻击在了他的肩上，唐诚回头看去，只见窗外的树上，凯像只鸟儿一样正站在那儿，黑发和红羽迎风交错在枝叶间。
唐诚一时愣神，此时一匹熟悉的黑白狐步马穿过野马群缓步停在了窗外。
唐诚回头看了一眼还处在混乱中的课堂，便迅捷地翻窗骑上了马，凯此时也跳下树来，稳稳地骑在了一匹野马上，随着马的一声嘶鸣，马群又开始跑动了起来，两人随着马群向广阔的原野奔驰而去。
他们一直将野马群驱赶至海伦林荫道附近的草地，唐诚跳下马，他的帽子和假辫子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唐诚看着凯骑在没有鞍的黑马上，野马桀骜不驯，凯没法完全让它停下，他骑着马饶了好几圈终于等马慢下了速度便敏捷地跳下了马背。
凯一下马便向唐诚飞奔而来，唐诚伸手接住他，两人拥抱着一起倒在了草坪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凯双手撑在唐诚的上方，喘着气，胸膛起伏着，眼睛亮亮地看着唐诚，却什么也没说。
“你想我了吗？” 唐诚喘着粗气问道。
“嗯，想，很想。”
唐诚一个翻身便将凯压在了身下，重重地吻了下来。
凯一时有些错愕，但很快便伸出胳膊搂住唐诚的后背，热烈地回应着他。
他们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拥吻，没有技巧，热切而直白。
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
“我弄伤你了？” 唐诚微微分开道。
“没有” 凯摇了摇头，便又主动吻了上去。
唐诚的动作明显和缓温柔了下来，多了些小心翼翼的缠绵，凯也沉浸其中，直到
咕噜咕~咕噜咕~
几声肚叫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又连续叫了几声后凯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怎么了？” 唐诚温柔地摸了摸凯的耳垂道。
“我饿了。”
唐诚低头轻轻吻了下凯的嘴角，拉着凯一起站起身来。
凯伸手整理了下唐诚的头发，将几根草屑拨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怎么样？”
“我做给你好吗？“
“你会做？”
“嗯，会啊。”
他们无比自然地牵过彼此的手，向远处的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