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无法实现的愿望
冥界，不需要太多的道德感以束缚自身，不必在太多的情感漩涡中反复挣扎。
追随自己的原始欲望而活，才是他们的根本。
虚妄生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擅长惹祸的他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到他和鬼母阴如梦被多方势力撵到了一处荒凉的石谷深渊边，才短暂消失在了众鬼怪的视野之中。
而深渊的最底部，藏着一个数百头大鬼通力合作，也无法顺利击杀的亡魂怪物。
更不用说，它已在深渊中度过了千年的沧桑。
“小崽子，老娘被你害惨了。”
阴如梦早年间穿着的鬼兽皮毛，如今已换成了凡间女子喜爱的绫罗绸缎，在腰间、脖子上更是点缀了许多凡间的珍宝。
走起路来，叮咣乱响。
随着冥界和尘世的逐步融合，越来越多的变化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冥府中悄然展现，为枯燥的死后世界带来了更多的‘生机’。
同样的卷曲黑发，同样的红色肌肤，在服装的衬托下，阴如梦倒是凸显出了属于鬼族的美。若不是她右半边的骷髅面孔，怕是胆大的凡人，也会对她生出爱慕之心。
长高不少、即将迎来三百岁生日的虚妄生跳下距离地面最近的一块岩石，咧嘴笑道。
“母亲大人，您吃的，是我辛辛苦苦捕猎来的猛鬼之魂，穿的，是我不畏生死从地面之上搜罗来的凡间衣物，要是硬说我把您给害惨了，这不是寒了孝子的心么？”
阴如梦那尖尖的耳朵微动，她听到了某种未知的亡魂，正朝着他们慢慢靠近的轻微响动。
她将右手抬起，召出了带着铁刺的锁链。
“辛苦？那都是你从别人家里偷来抢来的，好意思说辛苦？别吵小废物，你听到了什么？”
虚妄生口中的獠牙似乎变得更长了一些，他舔了舔最尖利的几颗利齿，低声回答道。
“母亲，听上去，像是好吃的东西呢。”
冥界的生存规则，就是强大的鬼族吃掉幽魂，以及强大的幽魂，吃掉鬼族的鬼魂。
在这片幽暗峡谷中，母子俩的三只幽绿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们自深渊顶部一路走下来，也吃掉了不少的野蛮亡魂。
“紧张吗？”
“管他呢，放开吃就完事了，母亲。”
阴如梦点点头，她甩动手中的锁链，将一步踏出、借着锁链的力道跃上高空的虚妄生给抬了起来。后者在狭窄的岩壁上左右跳动，终于看清了暗处所谓猎物的真正模样。
他险些攀不住岩石，脸上的表情终于定格在了恐惧的那一章，立刻放声吼道。
“跑！”
运气背，喝凉水都会塞牙。
母子俩刚到达地底，就遇到了一直躲藏在深渊中的怪物，那是附近二十个大聚落用来判处族人死刑的荒凉之地，喂食了千年，才将那怪物喂成了一个恐怖的存在。
阴如梦尚未修炼到能借助冥界力量浮起的阶段，比她弱了半分的虚妄生，自然也只能在陡峭的岩壁上仓皇逃窜。
“该死！这丑东西难道把底下的食物都给吃光了？虚妄生，接着！”
混沌中有一头灰黑色的庞然大物逼近，它狠狠撞碎了墨色的岩石壁障，带着两排黄色的光点，快速爬向了母子俩踩踏过的地面。
虚妄生正在向上攀爬跳跃，不断躲过巨大幽魂怪物的鞭打，间母亲递出锁链，他便趁机抓住了顶端，喊道。
“抽！”
阴如梦猛地一较劲儿，便拉着锁链和虚妄生抖落在她的前方，看着儿子熟练地翻滚在地，便立刻随他穿过天然的石桥，向前逃跑。
她甩动铁链击碎附近的岩石，让它们纷纷坠落在地，以此来拖延时间。
“你这小畜生！让老娘先跑！”
落石虽然有用，但对于巨大的鲶鱼状幽魂来说，只是张张嘴就能随意推平的小事。它的脑袋大身子小，依靠着身体侧边生长出的无数长须，才得以在地面上快速爬动。
至于体侧的两排黄色光点，则全都是它不中用的眼睛，方便它在黑暗的环境中勾引四周的猎物。
“母亲大人，你得庆幸这里不是凡间！这要是在凡间，那家伙就能直接穿过山头，一口把您给吞咯！到时候，我可就是冥界的第一孤儿咯！”
阴如梦气的咬紧牙关，她将手中的锁链用力掷出，精准地勾住了虚妄生的小腿，将他掀翻在地。锋利的倒刺将后者的小腿划出了道道血痕，让其撞倒在地。
但虚妄生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挣扎，他直接用双手倒立着行走，用结实的手臂在岩壁山岭之间腾挪。
“娘啊，你好狠的心！”
鲶鱼状的幽魂怪物张开巨口，它见两头恶鬼不似往日的祭品那般愚钝，竟能自己的面前游刃有余地逃窜，于是变得更加愤怒。
谁叫它往日里吃的，都是被打了麻药后丢入深渊的垂死之鬼？
阴如梦毁掉了身后的大片山石，在她眼中，若是虚妄生会轻易死在这样的旅途中，那还不如趁早丢下对方，独自一人逃命。
“别装了！它要动真格了！”
她头也不回地吼道，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提着裙摆，在山野间飞速跳跃。
那些掉下来的珠宝首饰？无所谓。
虚妄生则就地翻滚，将完全痊愈的双脚猛地踏在地上，径直跳到了将近三丈的高度。
“知道了！啰嗦！”
在他们的身后，鲶鱼幽魂张开了大口，从口中先是钻出了五道蚯蚓似的柔软器官，在抖动中喷出了摧枯拉朽的风沙。
深渊每年向外扩大的裂隙，就是因为这头怪物！
阴如梦用完好的半边脸斜视着空中翻腾的虚妄生，她明白儿子的愚蠢想法，但嘴上嘟嘟囔囔地抱怨，还是返身冲了上去。
手中的锁链灵活地刺入两侧的岩壁，阴如梦将其当做了腾空的踏板，在呼啸的狂风中跳了起来。此刻的虚妄生已经落在了怪物的背上，他牢牢抓住了对方的背鳍，用尽全力撕咬。
“小心！”
可肥大的鲶鱼皮糙肉厚，他刮了半天，愣是没把人家的表皮给咬破。
就在鲶鱼全力甩开虚妄生的时候，阴如梦已经手握着锁链的把柄，朝着那吃鬼乱吐骨头的鲶鱼重重挥去。
“咚！！”
她的全力一击不光化为了乌有，锁链的中段更是被灰色鲶鱼身下的触须死死揪住，动弹不得。
沉闷的响声震得虚妄生耳朵疼，在他因此愣神之际，鲶鱼则是瞅准了机会上下晃动脑袋，它将前者直接抖到了空中，又一口吞入了腹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扰乱了阴如梦的行动，这位嘴上不关心任何事情的鬼族连带着手中的锁链，被触须狠狠甩进了一旁的山体，砸出了不断向下掉落碎渣、深不见光的大洞。
“不，你他娘的！”
阴如梦没时间顾及自身受到的伤害，在黑暗中，她那骷髅眼眶中点亮了一道光芒，就像是阳光下的绿色宝石一般，闪烁着璀璨的颜色。
她的体表生出了同样的墨绿色虎纹，不断朝外释放出水雾蒸腾的术法。
“我要你死！”
阴如梦爆发出毕生的力量，和巨大的鲶鱼幽魂打在一处。他们各自释放出骇人的本领，不光是在对拼肉身强度，也在对拼战斗的技巧与能量。
身为普通鬼族的她，只能被逼得节节败退。
虚妄生的气息愈发微弱，阴如梦只能狠下心来，她用锁链挂住头顶的石崖并荡到了鲶鱼够不着的高处，半蹲着支撑身体，喘息道。
“丑东西，如果听得懂，老娘的话，就点点头！你吃了那个小畜生，不想吐出来，呵呵！绝对没有好下场！他的身上藏了一瓶，用来活捉你们这些亡魂的秘药，一旦被完全消化，你就必死无疑！”
鲶鱼乖乖闭上了嘴巴，它倒不是因为听话，而是一边防备着阴如梦，一边自我检查。
一段时间后，鲶鱼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用蹩脚的鬼族语言说道。
“可以……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鲶鱼怪物不是完全的傻子，它看得出来，只要自己吐出虚妄生，就会被对方想尽办法夺走，然后无情地离开。
它悄悄鼓动着肚子，确保那瓶开了口的药，不会在它的体内快速流淌。
“我会和你签订契约。只要送我们离开，凡间每过一个月，我都会为你找来二十个鲜美的祭品。”
“上等，要上等。”
阴如梦恨恨地望着鲶鱼的脑袋，答应道。
“没问题。”
“发誓，两百年。”
“我阴如梦，在此立下冥界的誓约……”
阴如梦一段一段扯回了锁链，轻轻向前一跃，就跳到了鲶鱼的面前。她用锁链轻松划开了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新鲜伤口，恍惚中回忆起了怀胎后临产时的那段岁月。
因为生不出天生带着恶念的虚妄生，难产的她不得不在丈夫的担忧下，亲手拿出了一把短刀，慢慢划开了自己的结实表皮。
“誓约，已经完成了。”
不知不觉，阴如梦已经念完了‘双赢’的誓约。为期百年，他们母子俩将会源源不断地带来祭品，为鲶鱼幽魂献上丰盛的大餐。
可鲶鱼缓缓吐出来的，却是已经失去了气息、满身带着粘稠液体的虚妄生。
“先说好，我可没有，吃掉他的鬼魂。你，念咒的时间太久，他，坚持不住。”
鲶鱼慢慢后退，它带着坏笑迅速抽身离去，撞得来时的路轰然作响。
根据契约的规则，他们之间将会因此而无法互相伤害，直到满足约定的内容才能终止。到那时，说不定自己早就变成了无敌的鬼神，呼风唤雨，再也不用畏惧什么阴如梦了。
阴如梦的手微微颤抖，她撩起了凌乱的黑发，跪倒在虚妄生的面前。
如果鲶鱼幽魂没有说谎，那么她的孩子的鬼魂，究竟去了何处？
“虚妄生，你醒醒？你这倒霉的小崽子，别再骗老娘了！老娘可不吃这一套。”
阴如梦一巴掌扇在了虚妄生的脸上，得到的，却是翻着白眼面对自己的僵硬面庞。她慌忙按在了方才落下巴掌的地方，又试探着后者身上一切可能得出最终结论的地方。
“不，这不可能。”
鬼母跌坐在地，她的心中瞬间填满了怨恨、愤怒、悲伤，与绝望。
她落下了鬼生的第一滴眼泪，喃喃说道。
“醒过来，无论任何代价，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