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虚妄生
巨峰坍塌，海水倒流，在诸多神祇的共同搅动之下，冥界最中心的地带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深坑，直逼最高峰处的冥王宫殿。
而包裹在宫殿之外的残破水幕，也在浩荡且密集的攻击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拙见已经记不清楚，距离上一次被母亲叫出自己的全名，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和同样掌管着冥雾的母亲撞碎了许多山脉，震翻了诸多海流。
他们的争斗从无可奈何的拳拳到肉，终于变成了纯粹的斗法。
冥界的天空，也因此沾染上了更加浓重的墨绿颜色。
“虚妄生，你怎么又敢惹祸？”
时间回到了拙见的小时候，那时的他，是冥界某处山谷中最令人生厌的恶童。
虚妄生的生母阴如梦死死揪住了他的脑袋，像是凡间之人揪小鸡似的，将他拽回了他们母子俩居住的狭小洞穴。
由于生父的无能，他们就连活下去的空间，都被压榨到了极点。
虚妄生被一脚踢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重重摔倒在地。
他擦去了嘴角的鲜绿色血迹，嗤笑着表达了他的不满。他知道，在前段时间的鬼族祭典后，母亲悄悄杀掉了无能的父亲，将其生生吃掉。
冥界中不会有鬼怪审判杀伐的罪孽，他们需要的，就只有弱肉强食。
“怎么，难道我咬死了十几头大鬼，给您带来屈辱了？”
所谓的大鬼，就是冥界中已经成年的恶鬼。或许众多鬼族的繁殖能力强到令凡人在亲眼目睹的情况下当场吓死，可能够活到百年之后的成年恶鬼，可谓是少之又少。
阴如梦用半边骷髅的面庞对着自己的倒霉儿子，气得她哑口无言。
“虚妄生，一会儿有石墩子寻上门，你自己看着办吧。可别怪老娘无情无义，把你这孤苦伶仃的小崽子一个人丢下。”
“好啊？那我现在就自裁谢罪，这样也好封住您老人家的嘴。”
虚妄生摘下了手上的护腕，他将带着裂口的护腕用力掰断，顶在了自己的喉头。
和凡间生灵相似，他们鬼族也会因为血肉的流失而死，且再无复生的可能。
“滚。”
阴如梦直接踢飞了虚妄生手中的自裁之刃，她抖了抖红色皮肤的脚踝，鄙视地看着他，说道。
“等这件事情过去了，老娘要你好看！”
她徒手引来了缠绕在家中石壁上的带刺锁链，那是用冥金铸就的斩鬼之刺，光是触碰在皮肤上，就会感受到刻苦铭心的疼痛。
而虚妄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锁链哗哗作响，和鬼母想象中的一样，那些大鬼所在的势力全都围在了家门口，只等她打开洞门，然后交出那个该死的小子。
“阴如梦！你好歹也算是有名有姓的鬼，怎么，只会缩在家里，做他娘的缩头王八？我看你干脆投胎到人间，去王八池子里面快活吧！”
洞外的叫骂声不绝于耳，随着洞穴石门的轰隆升起，众鬼立刻停止了叫喊，把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了女主人的身上。
“怎么，就会欺负一个孩子？”
阴如梦一手牵着锁链，带着皮开肉绽的儿子走了出来，她俯视着寻上门的仇家门，笑道。
“我说是什么猪狗，会堵着我们娘儿俩不放呢。怎么不见你们的头头？他不是号称手眼通天，能随意进出冥界么？”
随着她的抬手，被绑在锁链上的虚妄生被丢了出去，滚落在众鬼之间。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一头鬼敢上前架住看似奄奄一息的虚妄生，而是哄散着逃离后者的身边，低声细语。
能独自杀掉十几头大鬼，他的实力绝对非同寻常。
谁都知道鬼母阴如梦一胎只生出了一个孩儿，或许在母亲的腹中，虚妄生就已经发财了众多兄弟姐妹，成为了唯一活着的幸运儿。
见他们不上当，虚妄生就只能用细长的舌头舔了舔近处的伤痕，他摸了摸头上的独角，嬉笑着说道。
“娘，你看这些胆小鬼。要我说，我们就该直接宰了他们，住了他们的房子，吃了他们的家人，岂不快哉？一边流浪一边生活，那才是有趣的地方。”
虚妄生得意地看着那些畏惧自己的家伙，他的膝盖微微弯曲，就以绝对的力量撞向某个倒霉蛋，将自己脑袋上的红色独角扎入了对方的脑袋。
用四分五裂来形容那鬼怪的模样，一点也不为过。
“这家伙！”
“别愣着，还不拿出大人给的宝物？”
有胳膊细长的独眼鬼怪慌忙掏出了怀里的银簪，刚要举起来，就被远处的鬼母甩动手中的带刺锁链，将整个人都削成了两半。
那枚说是用来降服母子的宝物，也被打得稀巴烂。
“诸位，我是个怕麻烦的鬼，有句古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蠢驴，当然不当讲！”
有块头大的鬼怪撞着胆子顶嘴，下一刻，嘴巴就劈成了四瓣，像是一朵鲜艳的花。
阴如梦抚摸着自己的右半边骷髅脸，阴暗的骷髅眼眶中却忽然浮现出一枚碧绿眼瞳，望着惊慌失措的众鬼。
她又是一鞭，将银蛇般飞舞的锁链扎进了儿子的大腿，将其到吊着抓了回来。
“论及惩罚，我的手段也不比你们柔和多少。请回吧，别怪老娘没有提醒你们，再想对我家孩子动手脚，先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如何？”
阴如梦将虚妄生甩进了自家的洞穴，她双手叉腰，将缠在腰间的鬼狐皮毛整了整。
在众鬼的眼中，她的气场就像是传说中的鬼神一般，恐怖至极。
“鬼母，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日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就是就是，你们家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还能有多少东西赔？要我说，不如你就从了我们主人，还能……”
众鬼怪也是心大，在阴如梦冷眼俯视着他们的时刻，居然还能开起玩笑。
“如果成了咱们的女主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哈哈哈！”
“要是主子知道了，我们不得被奖励一整年的美味？”
当然，到底能不能吃到美味，这些怪物们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不能。
带着鬼怪之血的锁链上下翻飞，在阴如梦的手中，每一根刺、每一圈铁环都均匀分配到了新鲜的血液，成为了绝望和痛苦的代名词。
“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我能修炼成传说中的鬼神，你们和你们的主人，究竟会有怎样的美妙下场？”
鬼母将最后一位逃离现场的鬼怪的脑袋洞穿，才将锁链向上空抛出，化作一条由冥金组成的独眼大蛇，将横七竖八的、正在缓缓消散的尸骸们吞入口中。
她温柔地抚摸着游向自己的乖巧‘铁蛇’，道。
“还是你最乖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看我怎么奖励你。”
再回山洞时，虚妄生已经毫发无损地坐在了桌边，将阴如梦从凡间捕获的人族生魂和冥界亡魂大口吞下。
他瞥了一眼帮助自己解决问题的母亲，笑着说道。
“母亲大人，您这样的怪物不成神，我也绝对不能成神。”
如果放在远古时代的冥界，像阴如梦这样的强大鬼怪，只会受到众生的敬畏，成为崇拜万年的偶像。
但冥界的规则和秩序正在一点一点建立，不光是冥界原生的鬼怪们增长出了许多情感，也同样因为诸多凡间的半神在战死后坠入冥界，发现了更好的风水宝地。
他们不断占据着冥界的地盘，用无数亡魂与鬼怪作为战争的筹码，制定了多如天上繁星的大道与规则。
无数鬼怪，也随之踏上了修炼之途。
阴如梦一把夺走了虚妄生手中的亡魂罐子，她用余光瞄了一眼，气得直接将罐子砸在了后者的头上，又砸出了不少的血花。
“你这孽畜，知不知道老娘舍命换来的东西有多珍贵？！”
面对母亲的愤怒，才活了一百多年的虚妄生嘿嘿一笑，他舔了舔嘴唇，用手捂住了最新的伤口。
“我听凡间的亡魂说过，做母亲的，大多都是甘于牺牲的。人间那么美好，您也好歹学一学嘛。”
眼看着锁链变化的铁蛇张口咬来，个子矮小的虚妄生急忙交叉双臂横在脑袋前，改口大叫道。
“母亲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阴如梦这才一把抓住了铁蛇的脖子，将其变化成了原先的锁链模样，抛到了原来的地方挂上。
她知道，虚妄生嘴里吐出的话，就是纯粹的放狗屁。
“下次，不要露出马脚。”
阴如梦端起了冒着幽绿火焰的冥界蜡烛，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她知道这孩子还会再暴起杀生，永远也控制不住心中本就属于鬼怪们的原始冲动。
“知道了，母亲大人。这一次只不过是孩儿嘴馋，偷偷吃了两口罢了，下一次，我必定会收拾得妥妥帖帖，就算是真正的鬼神寻上门来，也拿不出半点证据！”
虚妄生欢快地跳下了板凳，他的墨绿眼瞳中充满了兴奋与渴望。
毕竟他的肚子刚吃饱，而对于他这样的顶级怪物来说，当然是来上一场刺激的饭后散步，才是正道。
阴如梦端着蜡烛，她站在狭窄洞穴的门口，凝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轻声叹息。
或许早晚有一天，虚妄生将会招惹到某个恐怖的存在。
而那个时候，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替他挡风遮雨。
她用手掐灭了蜡烛，随之熄灭的，还有骷髅眼眶中悬浮着的那枚碧绿眼球。身材高挑的她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儿行百里，母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