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星辰坠落
第二日天还未亮，苦无大师便早早带着虞熙去千湖景赏日出。
大师寻了处地势较高的平地，铺上大大的毛毯，又从储物器中取出温羊奶和几样糕点摆上，虞熙见况，不禁笑道：“还是大师想的周到。”
寒冬日出，搭配上热食，那冒出来的热气飘飘渺渺，叫人未尝便先生出几分暖意。
大师盘膝坐着，给小姑娘倒了一碗羊奶：“来尝尝，新鲜的羊奶呢。”
气温零下二十几度，虞熙捧着碗小小抿了口，温热的液体滑入肚子，瞬间驱走了身体的寒气。
虞熙又饮了一口，舔舔唇边的奶渍，赞道：“好喝！”
大师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含笑道：“喜欢就多喝点。”
待几块糕点下肚后，天终破晓，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线橙光撕裂黑夜，霸道的把更多明亮色彩倾泻在灰蒙蒙的夜幕之上。
一层层橘色如墨水般晕染开来，又像涟漪般层层往外推出。
不一会儿，天空便被橘光沾染了大片。
但，最美的不是日出，而是在晓光照耀下熠熠发光的冰湖。
大大小小的冰湖折射出最美丽的光彩，比世上任何宝石都要璀璨百倍，就好像无数星光坠落在湖面上，与冰湖相互映照。
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虞熙满心震撼，眼底流露出心醉神迷的颜色。
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以往读过的书里面，没有一句赞美的话配得上如此仙景，只得庸俗地说一句：“好美。”
而这份美，随着红日渐高而变得越发的绚烂夺目，整片冰湖简直被无数星光燃烧起来一样，迸发着生命最后最浓墨重彩的颜色。
直到日出结束之时，冰湖的星光逐渐黯淡下来，天空泛蓝了，虞熙才恋恋不舍地坐回去，心中一片怅然若失，忍不住抬头再看看那消逝的美景。
大师呵呵一笑，感概道：“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像你这样被惊艳地不得了，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连续好几天都早早过来赏日出，只是美景虽好，却不能多看，那光彩太过绚烂了，看久了容易伤眼睛。”
被大师这么一说，虞熙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灼痛，忍不住眨了一眨，顿时眼尾滑落一颗泪珠。
虞熙：“”确实不能看久，脚都废了，眼睛可不能再瞎了。
二人把余下的糕点羊奶吃完后，便启程去大师心心念念的湖心亭。
一路上，大师少有的流露出期待、紧张的情绪，话都说多了不少，有时候还忍不住重复念叨着同样的话，那模样
虞熙想了想，心道：像是青涩的少年去赴佳人之约般。
这让她对‘阿秀’此人更加好奇了，而且越发肯定阿秀是个女孩儿。
只可惜，大师的期待终究落空了。
待她们攀上那座不知名的小山后，蓦然发现那朱红八角亭早已不知去向，湖水也干涸了，诺大的土坑埋了厚厚的白雪，还有些许残垣断壁在雪中露出棱角。
大师愣愣地看着雪坑，面色灰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道：“怎会怎会”
虞熙皱起了眉头，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环视四周，只见周遭树木倾倒，一片荒凉，像是被无形巨力摧残过后，留下了满目苍夷。
这里充满了破败的气息，是被时光遗弃的废区。
昔日的欢声笑语，那时的情窦初开，尽数被大雪埋葬，只剩寂寥，只剩茫然。
大师杵在原地，久久不动，仿佛全身生机都被抽走了，和那湖心亭一起与雪埋葬。
“阿秀”
男人的呢喃中，带着些许哽咽，无比心酸。
终究是有缘无份，有缘无份
虞熙瞄着大师悲戚的脸庞，心中好生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才能让大师别这么难过，唯有沉默与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已现，大师堪堪回过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回吧。”
虞熙抿抿唇，跟上大师的脚步，只是在临走前回头看了眼雪坑，眼底露出几分思索。
后来他们回到旅馆打听，才知道冰湖镇三年前曾发生过地震，湖心亭或许就是那时崩塌的。
大师心情郁郁，跟虞熙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回房休息了，虞熙也没心情逛街，她窝在懒人沙发之中，心中盘算着一个想法。
不知，那刻着湖心亭三字的柱子，是否还在？
大师与她有恩，她想报答他，尽管亭子塌了，但总归会留下些许旧物，能让大师缅怀故人吧？
打定主意后，虞熙换好厚衣厚裤，给前台留了话，叫他们转告大师自己今夜修炼不出来了，又安排好人定时去送大师的晚餐，然后便再度启程前往那座小山。
那座小山在郊野之外，虞熙抵达时天已经黑了，好在她记性不错，在小魂导灯下找到了湖心亭所在之处，随后便跳入雪坑之中，开始挖掘起来。
足足找了五个多小时，手指都冻得通红了，终于让虞熙扒出了那刻字的柱子，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虞熙精神大振，忍耐着寒意与疲惫，掏出匕首，一下下地将‘湖心亭’三字给凿了出来，成了一块与她一般高的木板。
借着灯光，虞熙细细打量着战利品。
上面的红漆早已褪色，但是刻的字仍是入木三分，俊逸潇洒的，连风霜雪雨都无法将其侵蚀。
虞熙满意地点点头，收起工具抱着木板爬出雪坑，随后拍掉衣衫上的雪泥，匆匆往回赶。
她满心欢喜，疾走时不禁带上几分魂力来加快速度，更是无暇顾及周遭环境。
如此鲁莽，走夜路可不是一件好事，何况是在危机四伏的山林间。
“喀嚓。”
一声细微的声响从脚下传来，虞熙面色一变，心道：不好！
下一秒，虞熙足下一空，整个人扑通一声，落入冰冷的水中。
这座山本来就纳入千湖景之中，千湖千湖，自然是说明了这里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洼，或明或暗的，每年都有人失足落水，就是没看到雪下蛰伏着的小湖泊。
虞熙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暗湖，还不小心踏破冰面，掉落水中。
更糟糕的是她不会游泳。
尽管这小湖不大，但却有十几米深，虞熙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那对义肢却兀自将她拽入更深的地方。
当初挑选义肢的时候，为了耐磨耐用一点，虞熙特地挑选了材质比较坚固密实的硬木来用，为了保暖驱寒，她特地穿了厚厚的长裤，如今没想到会成为自己的索命之物。
虞熙憋着口气，抬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水面，只得咬咬牙，解开小皮带，把长裤脱掉，然后凝聚魂力于膝盖上，猛地震脱义肢。
任她动作再快，奈何之前慌乱挣扎时已经耗了不少氧气，再被这么一耽误，肺中的氧气更是少了大半。
冰冷的湖水，死亡的接近，使得虞熙更加慌乱，手脚不断扑腾着，连刨带划的，费了好大力气才堪堪游回湖面。
然而，此时的湖面，早已被极寒用重冰重新封住了。
而这时的虞熙也只剩一口气了，身体被冻得麻木，力气也近乎流逝。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却不想是山穷水尽绝人路。
虞熙有些绝望，但想到自己母亲和赵宅，又生出满心的不甘。
妈妈不能没有自己，赵宅的仇也未报，她怎么能死！？
如此想着，胸口一股气涌上四肢，顿时生出几分力气来，淡淡白光覆盖于小小的右拳之上，随即猛然轰向冰面！
“轰——”
半夜密林一声响，霎时惊醒周遭蛰伏的虫兽。
冰面应声破裂，星空清晰地出现在虞熙眼中，虞熙心中大喜，强忍着虚脱感连忙扒住裂口的边缘，努力尝试着爬出冰湖。
两只手死死抠住寒冰，好不容易把脑袋撑出水面，虞熙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然后继续用力把自己拔出水面。
可是，厚重的衣物再度阻挡了她求生的路。
棉衣吸水后变重了，换做寻常这点重量虞熙自然不会放入眼中，但是，此时此刻却成为了生与死的关键！
强烈的虚弱感，再加上滑溜溜的冰面，让沉重的棉衣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虞熙双手打滑了，不仅如此，额头还磕到了坚冰，整个人顿时一阵眩晕，没能来得及抓住冰缘。
瘦小的身影重新坠入黑暗的湖水之中。
这一次，虞熙没有余力再挣扎了。
她累了。
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捉弄，总是让她看到曙光之际，又在下一秒将她打回泥泞中。
给予希望，又让她绝望。
她得到了优秀的魂师天赋，却让男人夺走了双腿。
她从丑老头那儿得到了久违的除了母亲外的温情，想要以后好好侍奉报恩，却让他丧了命。
她好不容易能跟随大师游走四方，却因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坠入冰湖。
她甩掉了义肢、拼命的往上游，甚至小半个身子都爬上冰面了，却因吸了水的棉衣、不慎手滑，重新落水。
挣扎着，挣扎着，以为能摆脱悲剧，结果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
唯一欣慰的，或许就是能遇到宁姐和大师，妈妈交给宁姐照顾，她是放心的，虽然对不起宁姐，把自己的责任推给了她，但自己真的没办法了
意识逐渐模糊，寒冷与诸多情绪也随之逐渐淡去。
虞熙放任自己，让身躯沉入幽冥之下。
她眷恋地最后看了眼世界，随后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一颗星辰的坠落。
耀眼的、温暖的，从天而降，直直朝着自己落下，好似来接自己的魂魄回归天上一样。
那一刻她想到了日出千湖景，想到了无数星辰坠落冰湖的绚烂画面，但她居然发现，比起无数星辰的坠落，这一颗孤星的坠落更让她感动。
只因虞熙知道，它是为自己而来的，仅为了自己而坠落。
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被抚平了，虞熙选择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甚至还能轻轻勾起唇角，期待孤星的到来。
她想，自己死后，还能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妈妈、宁姐和大师，也挺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