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怨气
鲍副会长用两根手指头捻起手帕，揩干净源源不断的泪水。
他哭哭啼啼地说道：“高警长，你不知道那场面多吓人！我以为自己要死在灵堂了。汪秉仁的那个七姨太平日里看着病弱的，没想到今天中邪了。手指甲蹭地一下冒出来，黑色的，有一寸多长，分明是妖怪的指甲！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脖子已经断了。高警长，汪秉仁现在没事吧？”
汪秉仁当然有事啦。众人把他从灵堂上搬下来，他受了刺激变得痴痴傻傻，不是歪着嘴角流口水，就是掰手指头数数“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
医生看着直摇头，暂时让他住院观察。
高铎望着鲍副会长，仿佛闻到无法言喻的臭味——腐尸的臭鸡蛋味、河水的腥气混合着淤泥潮湿的臭气。
记忆总是从味道蔓延。两个月前，高铎接到报案，鲍副会长的侄女鲍文君回家途中失踪。他派一小队人日夜不休地寻找。第三天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李申发现河畔芦苇丛里躺着的鲍文君。
淤泥糊脏了她的衣裳，蛆爬满她的皮肤，一根一根蠕动着钻出皮肤。那张脸只剩下血淋淋的肉，一半被水泡得发白，一半有点儿干。她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
李申和几个兄弟伙见状跪在地上呕吐不止，几乎把胆汁吐出来。
那天下午，鲍副会长像吃了炸药一样来到警察局，盛气凌人的样子与现在大庭相径。
他唾沫星子乱飞，喷了好几个人。他一边安慰大嫂，一边指着李申鼻子骂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拖延了几天才找到人！要是早点儿，文君就不会死！”
鲍文君是扒脸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年仅二十岁却已经守寡。她是恪守传统的好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亡夫守节。那日正逢祖母寿辰，鲍文君难得出门一次拜访。祖母疼惜孙女留她吃了晚饭才走。
眼看天色渐暗，鲍文君和丫鬟催促小厮快点儿赶马车。突然，大雨倾盆，冲垮了来时的道路。于是，他们不得不绕路回家。可是行到树林中，道路泥泞难行，他们只得暂时停下躲雨。
等到雨停时，夜幕已降临。小厮快鞭催马，哪知危险慢慢靠近。融入夜色的黑雾吞下马车车厢，煤油灯顿时熄灭。
他点好灯，却听见丫鬟小荷哭着叫道，“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他赶紧掉头找人，但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小荷哭肿了眼睛。
高铎几人一连做了好几晚相同的噩梦。
梦里，裹小脚的女人瞪着眼睛，摸着血肉模糊的脸哭诉，血泪一颗颗滚下，“老天爷，我的脸呢？我的脸呢？谁偷了我的脸？”
他们被她的面孔吓到，拔腿就跑。她追上去，跌倒的瞬间双手死死扣住他们的脚踝，“警察，你不能跑。你跑了，民女的冤屈如何申辩？”
他们猛然睁开眼睛，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树枝的魅影在惨白的月光下晃动，一两声凄凉的鸱鸮鸣叫穿透浓重的夜色。
尽管高铎用尽全力侦查，但凶手杳无音信。鲍文君的案件被搁置了。
戴奕安信仰无神主义的心动摇了，毕竟他亲眼目睹不可思议的事情。换做以前，他肯定认为是封建迷信。
戴奕安派人封锁了汪府的消息。可杜倩仍然挖到了内幕，并刊登于报纸。她把知道的都说了，除了向如湄伸出爪子变成妖怪的事。毕竟她接受过新式教育，不相信传统的鬼神那一套，认为人们以讹传讹。
第二天早上，宋杰看到当天报纸，一口茶喷出来，“杜倩，你好大的胆子！奕安，咱们要不封锁今天的报纸吧。”
戴奕安闭着眼揉捏眉心，“罢了，警告报社社长，让他们明天刊登这个消息。若有下次，就不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放过她？他们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宋杰自然不愿意，见戴奕安执着于此，气得揉皱报纸。他扔掉报纸团，接过戴奕安写的纸条，带着一身火气出门传达命令了。
胡兴兴把茶端到嘴边，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到，手一抖差点儿用茶水洗脸。
戴奕安放下往日对胡兴兴的成见，郑重地发出邀请，“胡兴兴，歙县警局需要你。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们合作吧，早日还歙县民众太平。”
胡兴兴放下茶杯，“戴局长，你终于肯相信我了。放心吧，我们人多力量大，定能捉住猫妖！”
戴奕安又问：“承庆、兴兴，捉拿向如湄，你们可有什么计划？”
胡兴兴清嗓子，摇头叹气故作玄虚，“计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有难度啊。 毕竟猫妖太狡猾了。”
汪承庆一头雾水，什么计划？胡兴兴居然没告诉他。他正要开口，胡兴兴在他腰上揪了一把，疼得他刚想叫闭上了嘴。
戴奕安见他五官扭曲了一秒，问道：“怎么啦？”
胡兴兴抢答，“没事，他腰痛，昨天给店里搬米闪着了。”
汪承庆感觉自己比窦娥冤，自己分明是刚刚护她倒地时扭到腰！他瞥了她一眼，她竟然毫无反应，良心到哪里去了？
胡兴兴说：“猫妖附身于向如湄。我去过猫妖的幻境老巢，向如湄很可能在那里。”
汪承庆含着怨气补充道：“以防万一，我们得尽快掌握向如湄以前的家庭住址和社交关系。”
“但是猫妖也可能藏身别处。要是这样，我们最好设局引出猫妖。”戴奕安托着下巴，凝神思索，“嗯，两手准备。”
回到家已是傍晚，夕阳西沉，余晖洒满屋顶、街道、河流、树冠。胡兴兴只管走路，不搭理汪承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胡兴兴踏上小桥，橙黄的余晖浓墨重彩地浸染她的皮肤、头发、衣服。汪承庆终于憋不住追上去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身，“能不能理理我，别不说话啊。”
“累了，没话说。”胡兴兴看向远处的房屋。
“还在生我的气？”汪承庆背着手靠近，“汪秉仁的犯罪记录，我快整理好了，明后天就交给奕安。我们用法律将他治罪。”
“真的？”胡兴兴回头，随即又抱起双臂，“能枪毙他吗？虽然他暂时疯了，但背后的势力会保他啊。”
汪承庆笃定地翘起嘴角，“他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