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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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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兴兴跟着周管家路过大厅,只见下人们忙着布置灵堂,小厮爬上梯子为房梁搭上白布,丫鬟们忙里忙外打扫卫生。

    还没走进汪老太生前住的房间,悲痛的哭声便传来。汪秉仁穿着孝服,握住汪老太的手,“娘啊,孩儿不孝。说要给你治好病,让你好好享福,可是我一样也没做到。”说着汪秉仁甩了自己一巴掌,他的右脸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周管家连忙拉住汪秉仁的手,“老爷,万万不可作践自己啊。老太太泉下有知,一定会伤心的。你要好好保养身体,好好活着,才是真正的孝顺。”

    汪秉仁终于放弃给自己第二巴掌。

    金桂眼睛哭成桃子,她和几位姐妹已经替老太太换上寿衣,整理好遗容。汪老太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微笑。

    胡兴兴拿轩辕镜照她,没有妖气。于是,胡兴兴一边摇铃铛,一边念经。

    几分钟后,众人把汪老太放入棺材,合上盖子。汪老太躺在楠木棺材,人间的亮光在她七十五岁这年彻底关上。今后她将长眠于地下,与黄土作伴。

    灵堂已布置好,大厅前竖着长长的丧幡,白色花圈放在灵柩前面和两侧。汪秉仁的眼神不复往日凶戾,整个人突然柔软。他涕泗横流,决堤的泪水几乎把自己淹死。

    他拍着灵柩恸哭,“娘啊,你走了,我就是孤儿了。以后孩儿向谁拜年磕头啊?”

    周管家、金桂等人也跟着抹眼泪。

    鲍副会长马不停蹄地赶来,他拿着湿漉漉的手绢,哭得比汪秉仁还大声,“我的干娘啊,你怎么丢下我们走了呢?”

    胡兴兴问金桂:“怎么不见七姨太?”

    金桂红着眼睛说:“这几日七姨太病了,几乎不能下病榻,昨天才好一些。老爷偏爱她,让她晚点儿来。”

    耐心,耐心,胡兴兴告诉自己。她在院子里舞剑念经,忙活着为老太太超度。

    前来奔丧的客人三三两两到来。乐班开始吹拉弹唱,刺耳的悲鸣恨不得让全县人都听到。

    半个小时后,向如湄终于登场。

    她一身缟素,不施粉黛,眼泪未干。向如沁扶着她慢慢走向灵堂。

    胡兴兴握紧桃木剑。

    向如湄跪在蒲团上,泪如雨下,“娘,孩儿来迟了,孩儿不孝。”

    她磕了三个头,汪秉仁便急着扶起她,“当心身子,别磕头了。”

    鲍副会长更挥着湿手绢劝道:“嫂嫂,你的身体金贵,别累着自己。汪老爷心里多疼你啊。”

    她点点头,敬完香后,来到火盆前为老太太烧纸。

    胡兴兴腰间别着桃木剑来到她面前,伸出右手,“给我一点儿吧,我也想送老太太一程。”

    向如湄递给她一小沓纸钱。

    胡兴兴接过来,蹲在她旁边慢慢烧纸,“好久不见,七姨太。”

    “是啊,好久不见,胡兴兴。”

    “听闻你病了,昨日突然恢复,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是上天眷顾我吧。”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身体里能住两个灵魂,一个沉睡着,一个醒着。”

    胡兴兴转头看向向如湄。她不施粉黛的素颜,容光焕发,哪里有萧丹妮所说的惨白的半截入土的脸?

    一抹微笑挂上嘴角,在向如湄的脸上泛起涟漪,“哦?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胡神婆可否为我讲讲?”

    火盆里,火苗上下窜动,张开血盆大口吞下黄纸钱。它不知饥饿,只知道不停地吞没吞没。一缕缕烟雾升起,灰烬轻飘飘地落地。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

    “从前有一只猫,她活了上百年,修炼成精化为人形。这猫妖生性歹毒,闯入人间惹下无数坏事,许多年轻女子惨死于她手中。她最喜欢扒人脸皮,死去的女子没有一个有完整的脸,全是血肉模糊。

    “不知怎的,这猫妖竟然想当人。于是她操控了一个女子的身体,白天做人,晚上作妖。”

    “胡神婆讲的故事真精彩,可是由最近歙县闹得满城风雨的大案编的?我从小就爱听妖魔鬼怪的故事,西游记更是看了无数遍。只是那些无辜丧命的女子着实可怜。”向如湄咳嗽了几声,引起汪秉仁的注意,“老爷,我跪久了有些头晕。”

    说完,她不小心吸到烧纸的烟,又咳了几声。

    汪秉仁正招呼客人,应付着寒暄。听到她虚弱的声音,他心肝儿快碎了。他失去亲娘,要是如湄也去了,这段日子该怎么熬啊?

    他焦急地皱紧眉头,“如沁,赶紧扶你姐姐去休息。”

    “哎,好的。”向如沁点头,伸手扶姐姐。

    胡兴兴却一把攥住向如湄的手,“且慢!”

    她虎视眈眈地盯着向如湄,“七姨太,多事之秋,你身体虚弱,难以抵挡邪祟。不如我送一张平安符,随身携带以保佑平安。”

    向如湄婉拒了,“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你还是先忙老太太的法事吧。”

    向如沁也帮腔,“真的不用了。我姐姐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胡神婆今天忙碌,我们更不好意思了。再说,往日我们已经向寺庙请过许多平安符。”

    “不碍事,多一张平安符更灵嘛。”胡兴兴翻开挎包,拿出刚才写好的符纸。

    可向如湄始终推脱,迟迟不肯接住。

    汪秉仁见她们拖拖拉拉的,唯恐当着众宾客的面失了汪家的颜面。他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指使着眼神催促道:“湄儿,还不赶紧拿着,胡神婆的一番心意。”

    胡兴兴直接塞到向如湄手里,向如沁却抢先一步夺走。

    向如沁把符纸放入衣兜里,“我替姐姐收着,多谢胡神婆。”她挽住向如湄的胳膊,“姐姐我们走吧。”

    向如湄把手缩进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手指。那一瞬间,胡兴兴瞥见黑色的冰裂纹从向如湄的手腕涌向指尖,一闪而过。顷刻,向如湄的皮肤恢复如初。

    胡兴兴当即拔剑刺向向如湄。向如沁推开向如湄大喊,“姐姐小心!”

    四下,宾客如鸟兽散,乱作一团,仓皇而逃。

    向如湄瞬间丢掉往日病恹恹的状态,一掌撑住柱子,敏捷地转身。她轻蔑地盯着仇人,恨不得将她扒皮。

    “妖怪,今天我要揭开你的真面目!”胡兴兴挥剑刺来。

    “你发疯,我奉陪到底。”向如湄伸出手来,指尖冒出黑色的锋利的动物指甲。

    “住手!”与此同时,向如沁大喊,冲过去拦胡兴兴。

    向如沁平日只爱书,不爱运动。纤细单薄的身体根本拦不住从小上房揭瓦、练武防身的胡兴兴。

    胡兴兴侧身躲过向如沁,眼看向如湄袭来,她仰面弯下腰。向如湄的爪子擦着她的鼻尖而过,落在棺材上刻出半寸深的印子。

    汪秉仁见母亲的灵柩花了脸,气得涨红了脸,“胡神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向如湄,我不管你是妖是人,你都是汪家的鬼。赶紧听我的,停下!”

    没人听他的。

    两人飞来飞去地打斗,花圈和挽联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火盆被一脚踢翻倒扣在地。香炉翻了,香灰撒了一地。灵堂顿时变成下午五六点钟的菜市场,一片狼藉。

    汪秉仁躲在柱子后面,喊道:“小黑,小黑!”没人回应他。

    他大喊:“刘黑娃,快给我滚过来!”

    躲在院子角落的小黑贴着墙壁,战战兢兢地跑来,“老爷。”

    汪秉仁激动地叫道:“快拦住她们两个!”

    小黑扑通一声跪地,“老爷,七姨太不是人啊,你留我一条小命吧。我老婆这个月要生了,孩子不能没爹啊。”

    汪秉仁挥着袖子呵道:“滚一边儿去。”

    小黑如获赦令,马上贴着墙壁溜走。

    汪秉仁环顾四周,下人们一个二个躲得老远,连周管家、鲍副会长也不见了。此时,他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他,汪秉仁南来北往,行走江湖多年,连枪杆子抵着脑袋都不拍,害怕变异的七姨太吗?

    他只恨自己没有随身带枪,母亲的灵堂不能再糟蹋下去了。

    汪秉仁猫着腰捡起熄灭的火盆防身,一步一步踱到母亲的灵柩前。他背靠灵柩,举着火盆大喊,“不要再打了!再打我跟你们拼命!”

    向如沁早已拔下丧幡,晃动着一大团白色长条,试图妨碍胡兴兴。哪知道不慎盖住汪秉仁的脑袋,急得他手脚扑腾。

    汪秉仁扒开布条重见天日,向如湄和胡兴兴已打到灵柩前,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比起玄铁金轮,向如湄更忌讳桃木剑。这具肉身被猫妖附体,已接近半妖。若被桃木剑刺中,妖法失效,定然会加速腐烂,届时她将失去一个难寻的容器。

    游荡人间数百年,偶尔做人也挺好玩的。

    向如湄最讨厌汪秉仁。五十多岁的老黄瓜,不仅模样难看,脸上褶子还多,有几个臭钱便颐指气使,拿鼻孔看人。

    她冷冷哼了一声,把汪秉仁从灵柩上扒下来,拿白布条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哐当”一声,火盆砸中他的脚,弹到地上。汪秉仁成为向如湄的人肉盾牌。眼看快剑刺来,她把他推到前面。

    剑尖带风袭来,汪秉仁瞬间血液凝固,眼珠子简直快瞪出眼眶,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不想现在下去见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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