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的阶段
也许是因为明天时柒要跟着他们进宫学了，景盛和时度嘴里说着不紧张，实际上快把嘴皮子说破了，差点把宫学的派系之别，学习的科目和老师，都科普得明明白白。
时柒无语地听着，时度说得都快飞唾沫了。
“二哥，你别再说宫学里的派系啦，这个又不关我事，我又不会去掺和这些。”时柒不耐烦地说道。
时度摇摇头：“你还是太天真！”
时柒不以为意，上辈子十三岁，她什么没经历过，再加上这辈子又活了两年多，加起来可是比他们都要大！
景盛则是耐心地给她解释：“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你不想掺和，就能置身事外的。”
时度赞同地敲敲桌子：“你想想，在况家，你有想过和裴氏争什么吗？你有想过和况烟争什么吗？按照你说的，你都没想过和她们争，她们怎么还会一直跟你过不去？”
时柒把弄那些小玩意儿的手不禁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仿佛有什么遮住她眼睛的东西，被挥开了。
是她着相了，陷入了自以为是的怪圈，总觉得从上辈子开始，裴氏和二房一脉就是会与她，与她全家作对，所以没有去深思。
后来又陷入了与圣上作对的焦虑当中，没有想过，在二房和圣上之后，还有别的危险。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即使你不想与人争什么，也会被这样那样的人或事卷入是非。
只有真正地意识到这些时，才能真正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来，而不是靠着所谓上辈积累的经验艰难生存。
见时柒已经转过弯，景盛和时度这才消停下来。只要小柒知道了事情的利害，那么就可以对小柒放心了。
毕竟最早说得与圣上为敌的人就是时柒，圣上她都不怕，那还有谁能入得了时柒的眼呢。
其实这一点，反而是时度想错了。
时柒不是不怕圣上，而是无奈地认清，入股不反抗，他们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入夜。
今夜的晚饭，有些不同寻常。
裴氏和况铭等人被流放岭南后，时度第一次回家吃饭。坐在熟悉的东苑，不用去西苑吃饭的日子，是他们以前不敢想的。
如今西苑只有三叔一房，安安静静。
三婶时不时来串门，也只是来与母亲交流一些持家心得，有时候也八卦一下京城其他贵妇。
三叔家的两个堂姐也会时不时来找时安和时珞玩儿，倒是时柒跟之前还是一个样子。
时度忍不住笑了笑：“这日子，之前想都没想过。”
况凌身为况家家主，自然不能说一些有违礼法，对二房的流放幸灾乐祸的事情，但跟着大家笑一笑还是可以做的。
不过他适才便有些疑问：“太子殿下呢？”
时度几乎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些家常便饭，虽然没有之前在西苑吃的那般奢华，但却非常符合东苑的口味。
“哦，他说今天是小柒入宫学的前一天晚上，让我们自己家人叙叙旧，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小柒明天一定要跟着哥哥，不能自己一个人，也不能自作主张，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况凌没忍住，开始絮絮叨叨嘱咐时柒。
长孙倾城不乐意了：“什么叫冲撞，小柒的姑姑是昭淑妃，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对小柒宠爱有加，宫里的哪位贵人值得小柒费心？”没的把小柒给贬低了。
况凌赶紧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王家那位是什么性格了，他们娘俩还做着登顶的梦呢，肯定对与太子殿下亲近的小柒比较排斥。”
时度不在意地说道：“二皇子此人虽然咋咋呼呼比较令人生厌，但还不至于欺负小柒。但也说不准会借着小柒对付太子殿下。不过太子殿下说了，只要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情，都由着二皇子胡闹，必要时演一演戏，也好让圣上放心。”
时柒也很赞同这样的计划，不能打草惊蛇，一旦圣上察觉出他们的目的，那也就功亏一篑了，毕竟圣上手握重兵。
况凌这才将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
次日，时柒第一次跟着时度进宫，而不是跟着长孙倾城。
以往需要长孙倾城抱着的，或者牵着下马的小柒，已经长高了些许，性子更是成熟了很多，已经不需要父母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了，只需要一路扶持，并肩一起走下去就行了。
“娘亲，再过半月我就回来了，不要太想我哦。”时柒站在马车上，挥着胖乎乎的小手。今日的她还是穿着红色的裙装，鲜艳动人，可爱无敌。
长孙倾城脸上言笑晏晏的：“我想你干什么，恨不得你这个小魔王在宫里多住几天呢。”
时柒故作委屈：“好吧，不被疼爱的小柒走了。”
时安和时珞都笑她。
时度从外面把她拎着丢进马车内：“行了，快走吧，腻腻歪歪的，又不是不回来。”
长孙倾城立刻变了脸，在他手臂打了一巴掌：“胡言乱语。”
“啊！”时度惨叫一声：“我错了娘亲！”
打打闹闹之间，启程的时间真的到了，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时柒这才正正经经，撩开车帘，说道：“娘亲，姐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等我回来。如果有人来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要去管他们，只管相信我和哥哥就行了。”
长孙倾城拿着手绢挥了挥：“好啦快走，婆婆妈妈的。”
时柒差点被自家娘亲气笑了，但也知道这是她不想让她担心。
直到时柒的马车走出了老远，长孙倾城脸上似乎雷打不动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眼睛里的泪水也“哗”一下流了下来。
时安和时珞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朝月朝阳在一旁见了也忍不住鼻酸了。
如今他们俩也算是混出了头，四小姐这次进宫虽然只带了酥饼姐姐和另两位武功高强的姐姐。但四小姐可是交代他们要看好院子和东苑了，这是非常重大的责任，可不能懈怠。
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想念四小姐……
时柒坐在马车中，即使瞧不见后面的情景，也能想象得出来。
这一进去，不成功便成仁。
她不想再让历史再重演，那就只有现在赶紧未雨绸缪，没办法顾及那么多了。
今日是宫学所有新进学生入学的日子，所以宫门口十分热闹。
有几个黄门在做登记，几个御林军在检查行李。黄门看见时度，忙不迭露出谄媚的笑容：“原来是况公子，想来这位就是才名远扬的令妹了，这边登记。”
时度颔首，轻车熟路地带着时柒登记完，在宫门口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进去了。
实在不是时度用了特权，而是时度本身对入宫学这件事非常熟悉，而他又是太子殿下的伴读，父亲是太傅，姑姑是昭淑妃，外祖父是长孙司徒，这身份说出去，京城没几个比得上。
黄门和御林军都不敢为难他，没有查到违禁品就赶紧放行了，生怕晚了被怪罪。
而其他人有的是第一次入宫学，有的是家里地位较低，所以跟黄门和御林军周旋很久，塞了银子才被放行。
时柒忍不住说了一句：“拜高踩低。”
时度笑了：“有这么说自己的吗？其实你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你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做得比他们好。”
“至少不会故意为难他人。”他们根本就不是秉公执法，而是以权谋私。
“有些事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合理的象征。”
“歪理！”时柒忍不住吐槽。
“哈哈哈好吧，说不赢你。”其实原本时度也不是这么想的，可是进宫久了，总感觉人会变。
至少他现在就是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许时柒入宫学也好，给这所已经久未变革的学堂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洗刷陈旧，洗刷污秽！
“进了宫学，其实实际上不算是进宫，因为宫学在议事殿的外面，你甚至连后宫都可能进不去。”时度说道。
时柒头大了，那岂不是连后宫的门都摸不着，如何与皇后和昭淑妃议事。
“当然，皇子公主们是例外，皇子们平时住在皇子所，太子住在东宫，公主们住在后宫，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会过来宫学。”
“那我住哪儿？”
时度耸耸肩：“那你还真问住我了。宫学至今除了公主们，几乎没有哪个贵女们会进来，也就没有安排过女子的住所。不过你放心，肯定有地方住就是了。”
时柒白了一眼：“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皇宫中肯定会有地方住，可是我想去跟姑姑一起住。”
时度笑道：“真是个小屁孩！”
懒得跟他掰扯，时柒准备今天就得跟姑姑取得联系，让姑姑求个恩旨，把她接过去，一切才能便宜行事。
如今，先去宫学才是正经事。
没想到，他们却在去宫学的路上，遇见了下朝的各位大人。
往常时度是从来没遇到下朝的官员的，时间上遇不上，通常学生们上学较早，等学生们开始上课，官员们才陆陆续续从宫学前走过。
学生们隐隐约约能听见声音，却从未见过。
这次因为要送时柒入学，所以时度也告了半天假，晚了一些。
时度侧脸笑嘻嘻道：“可以啊，时柒，托你的福，见到了这么多高官。”
时柒已经换成一副可爱模样，远远看着玉雪可人。
甚至可以见到几名官员见到这边时度和时柒的身影，就凑到况凌的旁边，聊了起来。
时度他们是见过的，太傅家的嫡长子，太子殿下的伴读，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况家未来掌权人，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那么他身旁这可爱模样的小姑娘，莫非就是名动京城的神童，况家四小姐况时柒？
早就听过大名，却从未见过时柒的官员们心中都非常震撼。这么小的年纪，就有那样子的胆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也可以说是后生可畏了。
“不愧是太傅家的公子和千金，果然是龙章风姿啊！”有人称赞一句，立马周围人开始附和。
王太尉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这小姑娘不错。”
已经知道了王太尉意思的太傅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说：“不敢不敢，哪日让内子带小女登门拜访，学习一下太尉夫人的女工，那才是闻名大月的绝技。”
王太尉的夫人是安婕妤的姑母，京城擅长女工的第一人，曾经献过一幅祝寿图给先皇。先皇赞誉有加，这才有了京城第一人的名头。
安婕妤也得了王夫人的真传，在宫中颇为受宠，育有一子景宇，唯王贵妃马首是瞻。
王太尉点点头：“自然没问题。”
太傅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也可。”
王太尉这回终于有了点笑意：“自当扫榻相迎。”
身后一众小官员却傻了眼。不是说这俩是宿敌吗？况家不是站在崔家的身后吗，怎么现在又和王家来往甚密的样子。
“你懂啥，这叫试探，这叫计策。能被你看懂的，还能是计策吗？”
“也是。”
“听说况太傅家的大女儿正在相看人家呢，说不定真是想带女儿去讨教呢？”
“也是。”
“……有没有点主见了你？”
……
说话间，众人就相会了，两个小辈自然是第一时间跟众位大人行礼。谁知还没福下身子呢，就被人打断叫起了。
“哎呀娃娃们别客气了！这是要干嘛去啊？”声音洪亮，情感真挚。很奇怪的，时柒就是觉得此人绝对是良善之辈。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胡子拉碴，身子魁梧，应该是个武将。
那人见时柒毫不避讳地打量他，哈哈大笑：“女娃娃不用看了，我是古连漠的父亲，叫我一声伯伯便是了。”
时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古连漠的父亲，难怪如此豪爽，还对她天然友好，原来是沾了连漠的光。
“古伯伯好！我要入宫学，哥哥带我过去呢。”语气十分自然可爱，不看眼睛简直就是个六岁的女孩子没错了。
“原来你真的考入宫学了，好不好考，你一个人考进来的？怎么不叫连漠一起？”古将军思维比较直接，觉得朋友自然是应该共进退的。
可他哪里想到，皇宫是个龙潭虎穴，她自己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能让朋友也陷进来呢？
“您不知道，宫学里的课程不适合连漠，她在宗学学得挺好的。”
“这样啊，这孩子是，随了我，文化课不行。”古将军哈哈大笑，丝毫不觉得这样很丢脸的样子。
其实时柒也不觉得。
只是这宫学，她非进不可而已。
“好了，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况凌见天色不早，赶紧让他们去宫学报道。
“是，父亲。”
“各位大人，告辞。”
看着时度和时柒远去的背影，众位大人眼神晦涩，复杂的情感被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叫人窥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