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逐二房
裴氏形容憔悴,眼神时而黯淡,时而癫狂,此时竟然又恢复了清明,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希望。二房是自己嫡出,二房毁了,自己的希望也没了,自然也不希望大房三房好过,这群贱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此时祠堂内,三房和族里长老齐聚,时柒在来时换了一身米黄色裙装,显得温婉可爱,不再是穿红色裙装时的艳丽大胆。
自从重生以来,时柒就知道,有时候顺势而为是给自己省了许多麻烦,但如果一直不做自己,那么最终也只会作茧自缚。
此刻的时柒,看着可爱无害,才能让长老们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裴氏刘氏等人身上。
但是看到裴氏和刘氏癫狂的眼神,时柒也知道,这不是一场好打的仗,裴氏肯定会将自己拉下水。
更何况,他爹肯定会想办法把三叔保下来。
只听明叔面上一肃,对着三叔说道,“但是,老三你就不厚道了。都说关起门来处理家事,你竟然还在堂上状告你的嫡母和嫡兄,这让况家的脸往哪里放?再者,现在全京城都在笑话我们况家,折了一员三品大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况怀听到这里还是不作声色,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想听一下长老们、族叔们能够说到什么样的荒唐的程度。
见况怀不为所动,明叔咳嗽一声说道:“纵然,你的母亲确实无辜枉死,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果跟族叔们说一声,怎么处置裴氏就是你的事情了,现在裴氏被流放到岭南,你就真的爽快了吗?”
听到这里,所有被二房陷害过、欺凌过的人,都在心里嗤笑。
族叔们如果真的那么秉公持正,二房根本不会猖狂到这种地步。只要不触及到况家的根基,族里的这些老骨头是不会动起来的。
上辈子,作为长房嫡子的况凌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换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况怀和杭氏衣袖内的手互相握了握,随即放开。况怀拱手说道:“明叔教训得是。在我父亲死后,我母亲与我生活艰难,只有大哥偶尔出手相助,但大哥也被二房一脉牵制,时常陷入艰难境地,帮助有限的时候,您如果出来讲这句话,我会更加感谢。”
这温柔一刀,让明叔脸色大变。
“你……”还没说完,就被况怀又打断:“如果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裴氏趾高气昂,丝毫不顾大月法律,当着我母亲的棺木说些不敬死者的话时,您能出来说这句话,我也会更加感谢!”
况凌也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的况怀似乎已经全完无所谓了,只想将这么多年来的怨气发泄出来。
明叔脸色铁青,旁边的老十一更是看不下去:“多大点事啊,值得我二哥出来?你自己立不起来,关我们什么事?”
杭氏福了福身,仿佛还是那个贤惠善良的三房媳妇:“十一叔这话说出来太诛心了,您试过反抗只会被打压得更惨的日子吗?您试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吗?不是我想拉人下水,就连大伯这个一品太傅,嫡子长房,之前的日子也都不好过,您凭什么觉得我们三房能够立起来?”
况怀脸上已经是决绝的神色:“我做了这件事,我就不后悔,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裴氏在一旁,看够了戏,才疯狂笑道:“况怀,你这个贱蹄子养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以为我们倒下了,你们就能过好日子了吗?废物永远是废物,废物的儿子也是废物。”
时柒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腌臜话,正想反驳呢,就被长孙倾城捂住了耳朵,虽然这样的效果几近于无,但时柒还是被温暖到了。
长孙倾城坚定而有力量的话传来:“裴氏,作为一个被流放,逐出族谱的人,在况家祠堂大放厥词,如此辱骂况氏子孙,明叔,”她看向明叔:“这真的没问题吗?这里还有这么多小孩子呢?”
还没等明叔说话,裴氏却癫狂笑道:“孩子?你是说况时柒?想想这几次她所做的事,你怎么还敢说她是孩子的?她就是一个妖怪!”
况凌彻底忍不住了:“放肆!明叔,将二房一脉逐出族谱吧,这样胡言乱语,怪力乱神的疯女人,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虽然不想用是否有价值作为能否进族谱的衡量标准,但此时,最适合的理由就是裴氏已经失去了光宗耀祖的价值,反而会拖累况氏的名声。
这话一出,明叔刚才还想反驳一下长孙倾城的,现在反而深思了起来。
裴氏和二房,废了。
裴氏好像彻底疯了:“不!你不能将我们逐出族谱,我还是况氏夫人,我儿子还是况家的嫡子!”
明叔摇摇头,命人拿来族谱,郑重将裴氏和二房一脉所有人都划掉。
眼见着笔尖一落,墨色的笔迹将裴氏和二房的名字都晕染成一片墨色,裴氏眼里的光也随着彻底熄灭。
再也不会……有希望了。
而后,裴氏和刘氏等人被押了出去。往后的日子,无论他们在何方,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与京城况氏没有任何关系。
况怀说完那些话,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况家的准备。见大哥和大嫂帮着自己说话,也对曾经对自己施以援手的大哥非常感激,可惜他们曾经都深陷泥淖,没有做好兄弟的缘分。
况怀携妻子杭氏,“噗通”一声跪下,坚定地说:“明叔,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么做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老十一一听这话就恼怒,事情都已经做了,损失也造成了,现在才来这一句话,能抵什么损失?
他刚想开口骂人,就被明叔拉住了。但明叔也并不是觉得况怀做的是对的,而是他知道,这件事是圣上拍板做的主,再怎么样也不能推翻圣上的决定,说况怀做的是错的。
但是不等他开口,却听况凌又道:“十一叔莫急,您深居简出,大概不知道近段时间以来裴氏和况铭做的事情有多过分。”
“我知道,大家是顾念当初我父亲对你们的提携之恩,如今才站在这里为况家做打算。对你们来说,况家是一体的,裴氏是况家当家的老主母,况铭是况家嫡子,朝廷中三品大臣。可你们如果真的为了况家好,应该往长远了看。”
“在京城中立足,你们应该也知道,不仅仅是位列高官即可高枕无忧,越是做到高位,越是要谨慎。可你们看看,裴氏时如何做的?况铭是如何做的?”
随着况凌的话语,大家都回忆起裴氏和二房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径,简直就跟中了邪一样。
时柒在一旁,看够了族叔们的嘴脸,这才糯生生地说道:“叔公们,要小柒来说,莫要生气啦,三叔这是救了我们家呢。”
老十一虽则冲动易怒,却是最喜欢小孩的。时柒看着乖巧可人,又聪明,老十一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好声好气地哄道:“哦?小柒,为什么这么说?”
明叔见老十一一下子就上了时柒的套,心里也是恨铁不成钢。
时柒笑呵呵地说道:“我们都知道大月王朝极为重视家庭伦常,不孝之人的刑罚也是非常严重的。祖母……”她装作不小心还叫错的样子:“裴氏近期非常着急地想要与我、与父亲为难,做的事情有违伦常和礼法,而且二叔也实在不像是一位三品大臣,我听太子殿下说,二叔一直被言官弹劾,被其他大臣耻笑,长此以往,二叔必定会被圣上厌弃,甚至连累整个况家。”
听到时柒提到太子殿下,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太子殿下的话谁能忽略?他们倒是不会怀疑时柒胆敢捏造太子殿下的原话,这是不想活了吧。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时柒还真敢。
“这次由三叔当堂状告,证据确凿,圣上明察,不会怪罪于整个况家,也不会连坐况家其他人,其他大臣也不能反驳。这不就是救了况家吗?要我说,这可是对况家大大的恩情!”时柒挑挑眉,眉飞色舞地说道,好像况怀真的救了况家于水火之中。
况怀和杭氏皆是一愣,不仅是惊讶于时柒这么小懂得这么多东西,更惊讶于时柒说的方向是她们从未想过的。
老十一听完,甚至想鼓鼓掌,这女娃娃实在是太聪明了!
明叔又是舒展眉头,又是皱眉头,简直纠结死了。
因为时柒看上去不像是大义凛然,为了整个况家好的样子,她精明的眼眸仿佛就在说,我就是为了况怀开脱,但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明叔眼角的皱眉好像深了几许,白发都多了几根。
但时柒还没说完呢:“况且,二叔是三品大员,三叔还是大理少卿呢,这么年轻就是从四品,静之堂哥和守之堂哥又那么优秀,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今日,几位哥哥都在上学,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
如果况静之和况守之收到了消息,也许会跟况怀和杭氏一般开心吧。
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连呼吸都是自由的气息。
况怀对时柒投来感激的目光。
虽然之前就已经学会不将时柒当做一个小孩来看,今天还是会被时柒触动到。因为裴氏一直以来也很针对时柒,近期也一直处于风口浪尖,如果她想要独善其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却没想到时柒会为了他们说到这个份上。
明叔听完沉思了很久,而后不禁叹了一口气。
“凌儿……”明叔不禁唤道。
况凌不禁一愣,这称呼还是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对他的称呼。周围的叔叔们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也许是明叔真的老了,况凌真的看出了好几分倦意。
“明叔……”
“是我们老了,跟不上了。以前我们跟着你父亲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体的,不分你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偶尔犯点小错,也会互相包庇,打打闹闹就过来了。”
“现在你们三兄弟,同胞兄弟,却闹到如今这个样子。也怪我,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我也不太管事,这才放纵裴氏变成如今这模样。我们再拿我们那时候的兄友弟恭要求你们,确实已经不适合了。”
老十一也是第一次见二哥说出这种泄气话,不禁有些愣住:“二哥……”
明叔抬起疲乏的眼睛,突然笑了:“其实,凌儿,你是家主,你应该有最大的决定权。所谓的长老,也该退下了。”
祠堂内所有人俱是一愣,时柒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她没忍住,小声叫道:“叔公……”
明叔好像真的放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存在好像只会妨碍到家族真正的兴荣。
“好小柒,你很聪明,况家的第三代有你,我很安心。”
时柒一愣,看向长孙倾城。
长孙倾城看向时柒,摸摸她的头:“明叔,言重了,小柒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明叔没说话,将族谱拿来,交予况凌:“凌儿,好好的。”随即又看向了况怀:“你受苦了,以后好好的。”
说着,带走了族中的众位族叔和长老。
祠堂一下子空了一大半,只剩下大房和三房。
况怀跪久了,脚有点麻,艰难地起身,扶起杭氏,这才对着况凌一揖:“谢谢大哥。”
这声谢谢,情真意切。
杭氏红了眼眶,也跟着丈夫福了福身子。她没想到,族叔们开了祠堂,他们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这还要多仰仗大伯一家。
这一揖,一福,他们心甘情愿。
况凌和长孙倾城立刻将他们扶了起来。
“一家人不说这种话,以后好好的就行了。”
这声一家人,到底还是实现了。
在他们都焦头烂额应付二房的欺侮、压榨和排挤时,这声“一家人”实在说不出口,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去认自家人。
杭氏原本就是知书达理又不失气度的妇人,一直仰慕长孙倾城,这回终于搭上话,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跟长孙倾城说,又似乎有千万句赞美的话想跟时柒说,一时间忙得不行。
况凌笑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况家二房,再没有什么三房了。”
况怀原本在大理寺锻炼得一副黑面煞神的脸色,今日竟笑得有些多,显现出憨直的本色。听着况凌这句话也是呵呵笑出声。
他这一笑,整个祠堂都是笑声。
况怀两个女儿俱是在苦大仇深的生活中长大的,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们竟然还能望着父亲,取笑于他。
杭氏所出嫡女况岚,之大了时柒一岁,此刻只知道开心,且庆幸自己从未跟着况烟横行霸道,欺负时柒,不然此时,定是无颜见人。
时柒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禁望向湛蓝的天空,也许生活真的有在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