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苑乱
听了白华郡主的话,裴氏脸色变得铁青,眉眼间的郁气都快溢出来。
如果不是蠢到家了,都应该听得出来,白华郡主被这一出闹剧惹怒了。人家是常年礼佛,却不是真的泥性子,没有白白被人利用的道理。
但裴氏却无法拒绝白华郡主的要求,只能应道:“郡主说的是。只是如今这天色不早,老身怕郡主……”
话还未说完,裴氏的话却被截断,白华郡主断然道:“无妨。事情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适才看到白华郡主,时柒有些惊讶,没想到裴氏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诬陷她还不够,还要在外人面前毁掉她。
但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柒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现在是裴氏和况烟骑虎难下的时候,而她只需要走上白华郡主搭好的桥,好好地看戏即可。
况烟已经彻底慌了,她没有想到,这耳环和金钗竟然都出了错。望着一众人往她的屋里走去,在她的屋里一阵仔细的摸索。
不多时,竟然真在况烟房内的梳妆台里侧发现了东珠金钗。
尽管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况烟还是感到无尽的害怕。她额头上细汗淋漓,腿无力支撑,一下子瘫倒下去。平日里她觉得仙气飘飘的白色裙裳,此刻衬得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似乎预示了她的结局。
看着这样的况烟,时柒心里无波无澜。
况烟的种种行为不过是成年人心理的映射。他们想铲除大房,想取而代之,所以言行举止不恭敬,私底下肯定多有谩骂,小孩子从小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就继承了这种情感,表达了出来。
所以说到底,都是裴氏和况铭贪心不足蛇吞象导致了今日的后果。
时柒虽然个子小小的,但站在况烟不远处,竟是显得高大无比。见识到今日种种的所有人,都在也不敢小瞧了时柒。
虽然只有六岁,但她妥妥的是大魔王啊。
天资聪颖,未雨绸缪,见招拆招,淡定从容,试问大月王朝有哪个姑娘拥有如此魄力?
白华郡主拿着手里真正丢失的金钗,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看着况烟:“方才言之凿凿地说别人不问自取是为偷,现在在你房内搜出此物,你有何感想?”
况烟彻底乱了心神,如何能听清白华郡主的话,只是胡言乱语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裴氏想为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求情,却不知从何说起这场闹剧,也不知求了情会不会给二房招惹什么祸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迟疑。
况菲低眉顺眼,头都不曾抬起一瞬,仿佛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看客而已。
时柒挑眉,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万不可让她逃了去。
治况菲,况烟就够了。
时柒对着白华郡主作揖说道:“郡主容禀,我有几句话对况烟说。”
“说吧。”
时柒得到首肯,便看向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的况烟:“况烟,我知道你一向看大房不顺眼,但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听在耳朵里。你再仔细想想,你每次陷害于我,成功了我就毁了,但你作为女子,胡搅蛮缠使得自己堂妹名声尽毁,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你失败了,那你肯定就毁了。最终,都是谁受益呢?”
况烟形容已然憔悴,状似疯狂,此时竟然安静下来,睁大了发红的眼睛。
时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况菲,况菲忍不住一阵瑟缩。
况烟突然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况菲:“是你吧?我上次就说过是你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不是说计划万无一失的吗?”
这是承认设计陷害时柒了!全场哗然。
况菲不可置信地看着况烟,心里涌起无边的恨意,凭什么是这个蠢货?
就因为裴氏最疼爱况烟,况烟这个蠢货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只会狐假虎威的小人,却在家里耀武扬威,欺负姨娘,欺负哥哥,欺负她。
都是她的错!是她自己蠢,斗不过况时柒!
“你是蠢货吗?!”况菲第一次爆发出如此高声调的怒吼,她我见犹怜的脸上竟然全是阴毒。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说的?事情是你做的,况时柒是你陷害的,东西都是你的,金钗也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你现在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说是我的过错,就是我的错了?那这京城要大理寺何用,直接让你况烟断案就行了!”在盛怒之下,况菲竟然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即使已经暴露,她也绝对不能授人以柄。
况烟气得直发抖,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污浊的裙摆颤颤巍巍地划过缎面的鞋,像是裙摆主人此刻的心情。
“好你个况菲,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一直以来你老是撺掇我做这些做哪些,我就是太天真,才上了你的当,原来是你这样的人!果然是烂货生出来的女儿,也一样是烂货!”况烟平日装作弱不禁风,此刻完全顾不得形象,当众想要与况菲扭打起来,被小厮拦住了。
况菲扶了扶因为况烟的拉扯有些松动的步摇,重整自己的衣裳,说道:“事情到此为止吧,不要胡搅蛮缠了,即使你是嫡出,相信祖母也不会包庇吧?”
裴氏觉得况菲简直疯了,平时唯唯诺诺,现在竟然会威胁她了!
“好啊你,原来是挑唆的烟儿,祝姨娘教的好女儿!”裴氏说这话时几乎咬牙切齿,如果烟儿被毁,那况菲也别想好过。
庶出就是庶出,眼皮子浅!
况菲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怕裴氏,如果她不怕落得个虐待子孙,苛待儿子妾室子女的名声,那就来杀了她吧!
实在看不下去这种乱象,白华郡主沉声说道:“如今找回了东珠金钗,我也就不多留了。至于这位姑娘,就由裴老夫人您自己决定。”
裴氏脸稍微僵了一会儿,知道白华郡主这是出完气了,也不想再逗留在况府中。估计以后再也请不动白华郡主了。
谁知白华郡主临走前,竟走到时柒面前。
常年礼佛让她气质沉稳温润,如果不是被惹急了,绝不会做出这些步步紧逼的事情。
“你叫时柒是吧?是个好孩子。”说完,她在下人的簇拥中离开了况府。
况菲不想再看见裴氏和况烟这两个蠢货,于是也不管裴氏如何怒喝,不管况烟如何尖叫,大步走了,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时柒一眼。
时柒毫无波澜地看回去。
两眼对视,况菲知道,况时柒对她谈不上多怨恨,只是该报的仇,她也绝不会心软。
时柒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与况菲有关,也从未了解过况菲的生活处境。如今看到,才知道况菲在西苑生活得如此艰辛。
父亲不疼,母亲是妾室,受尽打压,在亲祖母那里也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只是这些,都不能成为她陷害东苑的理由,也不是她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理由。
所以,她不会可怜况菲。
一个早上,物是人非,等到况凌等人上完朝回来,况烟已经被裴氏送到了城郊的庄子上。
况铭听说之后大怒:“愚蠢!”
上次御花园事件的影响还未消散,虽然他敢在大哥面前阴阳怪气,不过是仗着两人一脉相承。在外面,他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就今天,还有个朝廷大员嘲讽他家教不严,实在是可恶!
这种时候,自己的母亲和女儿还在背后算计,却又算计不过别人,反而被坑了一把!这叫他情何以堪啊!
刘氏本不太爱出门交际,因为其他贵太太的丈夫官职较高,经常对她不屑于顾,颐指气使的。她不甘心受这种气,所以很少出门赴会。
但是最近不一样了,况烟在外面惹事,况铭被排挤,她只能天天外出跟人周旋。今日回来之后,累极了,却听下人说起裴氏和况烟的行为,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况铭刚好回来了。
刘氏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啊,我们的烟儿彻底毁了!”
这样的人,京城中还有哪个达官贵族会娶烟儿?
况铭内心也很烦闷:“你还在担心烟儿嫁不出去,我怕我这顶乌纱帽都难保!”
刘氏觉得丈夫说的过于夸大了,只当他是厌烦了才如此,还想继续哭闹,希望况铭想办法,替况烟扭转名声。
结果况铭却不顾刘氏苍白的脸色甩袖离去。
刘氏不禁悲从中来,想她在闺阁中时,也是家人娇宠长大的,高嫁到况府之后,却发现府内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丈夫的兄长是前夫人生的,既是嫡又是长,况铭根本不占优势。而且况铭的才能也输给况凌很多,只能勉强跟在况凌后面拾人牙慧,坐吃老太爷留下的家底。
而况凌娶的夫人是长孙家的嫡女,倾国倾城。为此,况铭也没少跟她抱怨,说她没有一个好家世,对他的仕途没有助力。
好在她第一胎就生下了况晨,老爷这才没有其他抱怨。
可是现在,她的无力感又再次产生了。
况凌一家永远是他们无法逾越的,只要他们在况家一天,就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
刘氏眼神中的狠毒一闪而过。
暂时动不了况时柒,还动不了况菲和她那下贱的姨娘吗?
金钗之事过了几天,时柒时常听到西苑传来吵闹声,朝月打听后知道是刘氏一直磋磨祝姨娘和况菲。
而况菲也不再装柔弱,与刘氏撕破了脸皮,整天吵吵嚷嚷的。
刘氏虽然疼爱况晨和况烟,却不喜欢刘氏,小家子气登不上台面,也更加瞧不上祝姨娘和况菲。所以裴氏也无心从中调停,任由他们闹腾。
况铭本就郁闷至极,家里现在乱成这样,他都不想回家了。
偏偏这个时候,京城又传出况烟自导自演,偷盗金钗,投放毒药还陷害况时柒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况铭在外受尽白眼。
如此,他已经自顾不暇,焦头烂额。
裴氏也知道京城中现在关于况烟的传闻甚嚣尘上,可是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是她请的白华郡主,事情败露惹得白华郡主大怒。
这一定是白华郡主传出去的,可是她无法兴师问罪。
时柒可不管西苑如今是怎样的风雨飘摇,只管享受着难得的快乐时光,等着考试院那边的消息。
今日是个大晴天,褪去了冬日刺骨的寒冷,阳光照在院子中,绿植开始发芽,好像一切都开始活起来了。
时柒心想,以后的天气应该也会这样好,等过了考试,就能见到太子哥哥了,到时候就更开心了!
正闭眼养神,晒着太阳呢,她感觉到一大片阴影挡住了她的所有阳光。她不禁有些气闷,不自觉皱着眉嘟着嘴,睁开了眼睛。
却在看到了来人之时,喜笑颜开,一双眼睛呈着蓝天白云和眼前之人,格外动人。
“还睡呢,小懒猪。”长孙倾城见她睁开眼睛,终于移步坐到了石凳上,整了整丝毫没有凌乱的华服和头饰,明艳的脸没有一丝瑕疵。
时柒打了个哈欠,肉肉的小手揉了揉脸颊肉,嘟囔道:“我没睡。”
长孙倾城唤人拿了一盘点心,捏了一块给时柒:“你最近怎么不爱吃点心了?秦婶做的不好吃?”
时柒看着手里精致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点心,只觉得之前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中的日子还在昨天。那种滋味,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了。
这一世,她有相互扶持往前走的家人,有疼她爱她的太子哥哥,她决不能让他们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还没跟家里人坦白之前,她受不了无尽的黑暗和苦涩,只能靠甜腻的点心麻痹自己,支撑自己走下去,现在有家人的信任、支持和帮助,吃不吃点心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这些说出来,总归有些难为情。
所以时柒只说:“我长大了呗。娘亲你这话可不能让沁婶听到,她做的点心那么好吃!”
长孙倾城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在这些口舌之欲之上多做纠缠。
两人用相同的姿势仰躺在摇椅上,看着清风吹拂新发的绿叶,鸟儿穿梭在树木之间嬉戏,真希望一切都如同现在这般宁静安详。
但是,人世间的事,总是与理想相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