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注一掷
时柒还专门去换了一套更加华丽的裙裳和首饰，不管在家里人面前多随意，在外人那里该挣的脸面还得挣。
长孙氏看着小柒新换的衣服，心里不禁好笑，这小孩儿，心思忒多。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真到了“敌人”面前反而捡起了好胜心，这才五岁，实在是人小鬼大！
众人来到西苑大堂，见二房和三房已经上桌了，就差他们大房和老太太。
等到大房落座之后，老太太才慢慢走来，时柒不禁觉得好笑，这点小事都要分得这么清。
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刻意用这种方式突出自己的身份。
虽然心里不屑，不过她没有表现在脸上，扳倒西苑这种事情要慢慢来，急不得。
时柒就见爹爹对着长着尖锐面容的老太太说：“母亲，请用饭。”
时柒在心里加了一句：“都说了不用等我，还等我。”
然后就听见老太太用沙哑的声音说：“都说了不用等我，还等我。”
时柒：……一个字都不换的，有意思么。
老太太坐下说：“况凌、铭儿，你们在朝廷上辛苦了，多吃点。”况凌是她爹爹的名讳。
至于三叔……时柒转眼看着一脸淡定毫无波动的三叔一家，同道中人可以合作，还需观望。
然后一家人就“乐呵呵”地吃起了晚饭，时柒一直表现得很天真活泼，低下头扒饭的时候，她把头埋在碗里，掩饰眼里刻骨的寒意。
他们况家的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不说话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相看两厌。
可是今天，况烟忍不住了。
她无心地扒拉两下饭，然后轻声跟她爹说：“爹爹，今天太子殿下来了呢。”
她尽量装作不经意。
但是这里除了和时柒同岁的况守之，谁听不懂？
况铭眼神一闪，配合着说：“哦？大哥今天休沐，难道是来找大哥的？”
况凌在别人那里还是很威严的，他慢慢抬起眼，看向他这个二弟，说：“不是，太子殿下来看小柒的。”
时柒装作听到自己的名字很好奇的样子，心里却不屑，一家子小人！
她觉得自己快人格分裂了，抬起眼是五岁小孩，低下头是孤注一掷的囚徒。
况铭就此打住，况凌刚刚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冷颤，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
况烟却不依不饶：“六妹妹，太子殿下做什么找你呀？”
时柒讨厌来西苑的原因就是，她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几个姐姐和哥哥，而且说话都那么讨厌。
她乖巧地说：“太子哥哥带着姑姑和皇后娘娘的赏赐给我。”
况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时柒的装扮，心里嫉妒得喷火还得微笑。
她接着说：“下午我同姐妹们去花园，听仆从说你们逛了一圈儿花园，可是后来怎么走了？”
时柒心里嗤笑，面上还得不动，实在有点累。她想，有点急切了呀。
果然，她还没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太太就说：“闭嘴烟儿。太子殿下的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
二夫人刘氏赶紧打圆场：“娘说的是，烟儿还不吃你的，那么多话！”
说完她夹起老太太最爱吃的菜放进她碗里说：“娘，您多吃点。”
老太太这才脸色稍霁，就算她再讨厌那个女人留下的血脉，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毕竟表面的功夫还得做下去。
况烟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祖母生气了，就低头不说话，反正待会儿等大房走了她再去撒个娇就好了。
一顿饭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回到东苑的一家子，感觉吃得有点反胃。
长孙氏吩咐欢棋去厨房做点清淡的小菜，西苑的菜真不是他们爱吃的，油腻又重口，偏西苑还故作不知。
时柒捂着肚子窝在长孙氏怀里，说：“阿娘，我要吃沁婶做的点心！”
时度笑着说：“小妹，你也太调皮了，明明是秦婶。”
时柒无辜地说：“谁让沁婶的点心做得那样沁人心脾？”
时安笑道：“真的那么好吃吗，你个小馋猫。”
时柒重重地点头。
众人笑作一堆，况凌也笑着将时柒抱到他怀里，揉揉她的小脸，说：“小馋猫会不会变小胖猫？”
换作以前，他肯定不会抱超过四岁的女儿，可是那次之后他就有些后怕，总觉得得放在手心里才放心。
时柒挣扎着已经被捏变形的脸说：“爹爹你快放手，不然我咬你！”
长孙氏看着这样的场景，开心之余，总有点患得患失。
吃过加餐饭之后，长孙氏留下时安说话，况凌带着时度去了书房校对功课。
时珞牵着时柒的手往卧房走去，她刚想说话，时柒就挣开她的手说：“三姐我不想打花珞！”然后飞奔而去。
时柒的丫鬟酥饼追着去了。
时珞有些好笑，小柒的性子到底像了谁？
回到卧房，时柒站在为她特制的书桌前，铺开宣纸， “酥饼！给我磨墨啦，我磨不动。”
酥饼无奈地给小小姐磨墨，真不知道小小姐这样的性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念书写字，才五岁，能写的字都快赶上三小姐了。
时柒并不理会酥饼心里怎么想，只是专心致志地抄着佛经。
她故意写得有些力道不足，比寻常五岁孩子要好，但不至于被视为天纵奇才。
其他人只道她抄佛经是为了练字，殊不知她是为了压抑内心的冲动，她害怕她一不小心流露出心思，那所有的计划就都毁了。
自从一年前醒来，发现所有的事情回到了九年前的时候，那一刻她真的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她怕自己一哭，所有的场景就都破碎了。
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幅动态的画，好像一碰就会成为烟尘。
她不敢哭，也不敢碰他们。
直到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她像是确认一般，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然后她陷在他温暖的怀里，眼泪一直流着她还是不敢哭出来。
可是他说：“小柒不怕，你阿娘来了。”
那一刻，她突然心里有了一丝确定，这不是梦，这不是画，不会破碎。
她投入阿娘的怀抱，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哭得昏睡过去，把前世十几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等她醒来时，经过一场发泄，她已经冷静下来，真的是九年前，她发烧那次。
那次的发烧也是非常严重，据阿娘说她差点就救不回来，所以后来她的身体还是很差。
她听爹爹的话，尽量内敛，尽量不听不问不言。
可是最后的结局……最后的结局，她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她怕她会忍不住冲到西苑屠尽所有人。
看着手下的歪七扭八的字，她知道自己的心又乱了。
如果不是每天五张佛经，一盘接一盘的甜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酥饼已经被她支去给她准备热水，如果给她看到，恐怕会吓死吧。
平时爱笑大大咧咧的小小姐，身上的戾气简直肉眼可见。
等酥饼打来热水，她洗完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在她发烧之后，她每天都是这种状态，后来景盛给她送来了安神枕头。
她每晚都要把脸埋在枕头里才能入睡，可是今晚好像不管用了。
可能是见到了西苑那群人的丑恶嘴脸露出一角，心里的仇恨快要决堤造成的。
她想，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必然是要好好利用的，这样受情绪掌控根本不能成大事。
想起家人，想起太子哥哥，她突然心里沉静下来。
家人都还在就是她的动力，唯一的变数是太子——在前世，她基本跟他没有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变成这样。
但是她相信，太子哥哥不会是她的阻力，只会是她的后背。
这样想着的她，慢慢地睡着了。
可是，噩梦来袭。
梦里的她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前世的自己傻傻地扮演着好孙女的角色，想要跟老太太处好关系，却被一次次地嫌弃，被况烟他们一次次的排挤。
她后来放弃了，可是二房并没有放弃扳倒大房。
她爹爹虽然讨厌况铭，但没有坏心思，可是这不代表二房没有。
爹爹大概从来不会想到，二房竟然为了权力将他们一家出卖，一步一步将他们推入深渊。
最开始是，嫁出去的大姐三姐莫名其妙横死，然后是爹爹被查出勾结兰奇国，想要叛乱，全家抄斩。
直到最后，二房被嘉奖举报有功，逃过一劫，连三房都被杀个精光，他们才知道二房到底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角色。
她看着所有的人被处死，拼命地呼喊，却根本没有人听见。
梦还没有结束，她仿佛在梦里经历了十年，她看到了很多她生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凌晨的时候，她突然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想着昨晚做的梦，难道真的是他们死后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是她自己想象的，那样清晰那样真实，好像触手可及。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开始思考一些她原先不确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