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陶儒陶潜回来后,唐觅几人不知是从哪搞来的蹴鞠,正在瓒食阁院子里玩儿的正欢。
陶儒走上前去,嘴里还吊着那半块吃食,脚上已闲不住凑上前去,对着那鞠球就来了一脚。
唐觅一身短衫马面裙,将袖子一捋,擦汗道:“怎得?探路探得如何?”
陶儒将鞠球一把踢给奚悦几人,走了过去,将嘴里吊着的半块儿吃食递给了唐觅:“找人来验食吧,总觉这内里有些蹊跷。”
唐觅看着这剩了半个牙印的吃食,嘴角一抽。
“唐姐姐不是向来通医术的吗!”小二踢着鞠球,随意道:“唐姐姐试试!”
陶潜陶儒闻声暗自对视了一眼,他们早已知晓唐觅仵作身份,从上次在城外找尸体时便已有些眉目,只是楚尧不愿让唐觅知晓他们身份,他们也只能这样搪塞着。
唐觅将那半块儿吃食放置于盘内,取出手腕衣袖间的银针,细细将吃食上粉末轻轻一挑,蹙眉盯着。
她忽然开口:“你们是觉得他们在吃食上动了手脚?”
陶儒撑着下巴,歪了歪头:“嗯他们不愿让我们将吃食带出堂外,我们纠起根由,他们还顾左右而言他,怕是在心虚。”
“验出什么了?”陶潜缓缓开口。
唐觅神情严肃,浅浅摇了摇头,随即她又用手指浅浅沾了些粉末,放在舌尖细尝了下,她眉心忽然一蹙,冷笑了声:“真是够下流。”
陶儒陶潜抬眸看向她,面带疑惑。
唐觅将这银针又从内里的豆沙馅子里挑出了点儿,放在手中碾磨了下道:“是五石散。”
“五石散?”陶儒问道:“这……不是药物吗?”
唐觅将银针放下,拿起腰间手帕擦了擦手道:“这五石散确实是药物,原是治虚劳惊悸的,只是从魏晋起,这五石散便被一些贪得无厌的人用于贩卖,只因其大量所食后会浑身燥热,似腾云驾雾,让人欲罢不能。”
陶儒闻言一愣,莫名喉结一动。
陶潜扫了他一眼,似知晓其所想般道:“你食用过少,不足以成瘾。”
“这糕点里的计量所掺杂的非常少,五石散若是常人从未食用过,而忽然所食过多,怕会身子不适,这崔玉因知晓你们是新客人,所以手松了些,”唐觅道。
陶儒顶了顶腮帮,恍然大悟般:“怪不得我们去那铺子时,那崔玉只递给我们牌子,莫不是她就是如此按客人所来次数加量,好让客人逐渐在不知不觉中对五石散上瘾?”
“八九不离十,”唐觅喝了口茶,摇头叹气:“若如此下去,只怕那些客人都得进了崔氏的圈套,而咱们铺子长久下去将永无翻身之日。”
陶儒轻蹙眉:“我们不能如此任由他们猖狂,得想个法子好让民众知晓此事。”
唐觅闻言摇头:“不可,崔氏所做十分谨慎,用料小心,不然早已有人察觉了,若是我们这么堂而皇之将此事公之于众,想必也无人会信,退一万步讲,民众若是信了崔氏铺子给民众蓄意掺杂五石散,只会闹得人心惶惶,不仅我们铺子,怕平邑所有铺子都没人敢去了。”
陶潜点头:“是,我们只能在暗自将此事处理掉,阻止其掺杂五石散。”
“怎么可能,”陶儒摆了摆手:“你又不是没见那崔氏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模样,怎会如此轻易就罢休。”
唐觅细细思索摸着下巴:“那便让这铺子消失好了。”
她冷飕飕的说了这么一句,陶儒陶潜下意识看向她,唐觅见二人如出一辙的表情,明亮一笑:“我开个玩笑。”
陶儒陶潜:你可半点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唐觅还需从长计议此事,便先让陶儒陶潜两兄弟离开了,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一个步伐沉稳,一个吊儿郎当抱臂还时不时歪着头逗个趣儿。
两人不仅长相相似,就连身形也极其的像,但又总能一眼分辨出两人的不同,不着边际的是哥哥,反而那个沉稳内敛的是弟弟。
性子反差如此大,说是双生胎,但除了那张皮相可真是哪哪都不一样。
两人走后,唐觅趴在那院子里的凳子上,对着那窗花发着愣。
“唐姐姐,唐姐姐!”奚悦雀跃的跑跳着过来:“我赢了!”
小二哼了声:“若不是我放水你怎得能赢我!”
奚悦藏在唐觅身后对他做了个鬼脸。
唐觅仍旧发着愣。
奚悦察觉出什么问道:“唐姐姐怎得了?”
唐觅鼻音仍旧极重着,她摇头道:“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奚悦道。
“哦,”唐觅嘟囔了句,盯着门前那两大缸的荷花出着神。
奚悦扫了眼她神色,故作随意道:“楚公子今儿怎得不来了?”
唐觅愣了下,摇头道:“不知。”
“姐姐可是想他了?”奚悦低声打趣着。
唐觅难得没反驳,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只是盯着奚悦:“想又怎样,总归是摸不着的人。”
楚尧给她的感觉就好比薄雾,看得着,摸不着,她看不清那头的他,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再这薄雾里横冲直撞,妄图能就这样闯入他的心扉。
罢了,唐觅直起身拍了拍衣裳。
“唐姐姐这是要去哪?”奚悦起身问。
唐觅轻挑眉:“能怎得,他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
她鼻子抽了抽,正好还惹了风寒,去了还能让楚尧平白多关心自己一下,何乐不为。
唐觅去了楚宅,如同先前般未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她知晓楚尧定是在温书,便去了侧宅旁,朝着窗内望了眼。
她静静的盯着楚尧看了会儿,楚尧一直背对着她,忽然出声道:“进来。”
唐觅扁了扁嘴,走了进来嘟囔道:“不好玩儿,次次你都能分辨出来。”
楚尧仍旧翻着手上书简,头也没抬,淡声道:“是你次次都走在那枯木枝上。”
唐觅坐在那凳子上,将吃食往他桌子上一放,撑着下巴看楚尧踱步在屋子里,凉薄的嘴唇轻启,念着书上那些文邹邹的句子。
她次次来都如此,这人像是从未有半分厌烦似的。
唐觅不敢打扰他温书,只能在旁侧将碗筷给他收拾好,随后乖巧地在一旁等着。
估摸一个时辰过去了,唐觅手撑着下巴快睡着的时候,楚尧才放下了手上书简,拿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茶水轻抿了口。
唐觅下巴从手掌脱离,一下给她惊醒,顿时半分昏沉都没有了,只是鼻息间似更不通气儿了,嗓子也有些冒火。
她未多想,清了清嗓子道:“公子别喝凉茶水了,省得肠胃不适。”
楚尧闻声,轻抬眸扫过她道:“没那么娇贵。”
唐觅又连着抽了抽鼻子,手撑着下巴轻轻哦了声。
楚尧放下茶杯道:“今日瓒食阁怎样?”
唐觅坐直了身子,回想起晌午那些琐事,便想着告知楚尧,商讨之后再做判别。
“瓒食阁这几日生意不如前几日好,原都是那客人被崔氏给抢了去。”
楚尧取过唐觅早已盛好的桂花羹,勺子在羹内打转着,却未见着下口。
“我派了陶潜和陶儒去那崔氏铺子打听他们可是有了什么门道,”唐觅说到此处一顿,才又接话道:“谁知竟在陶儒带回的点心里查出了五石散。”
楚尧闻言,握着勺子的手一顿,鼻腔发出声轻笑似嘲讽般,随即薄唇微微抿着羹食尝了口,羹有些放凉了,楚尧只是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
他并未问其他,而是直接道:“你有什么打算。”
唐觅盯着楚尧,忽然浅浅一笑,眸中闪过似机敏:“公子呢?”
楚尧微挑眉,沉默了片刻道:“……上报衙门。”
唐觅闻言笑容更深了些,她用勺子打转着那羹食,反问道:“可是这衙门向来是包庇此类事情,说不准还想从中添一杯羹,又怎会逮捕崔氏呢?怎么这崔氏也是有头有脸的铺子。”
楚尧和唐觅四目相对,淡淡一笑道:“三日后是九月九,巡抚奉命赴衙门慰问。”
唐觅未接话,而是将腰间手帕取下,轻掩鼻,深深一笑。
“罢了,”楚尧点到为止直了直身子,转了个话头道:“羹食凉了,入肠道时还当真是有些胃寒。”
唐觅叹了口气,将那羹食重放回了食盒中,进了厨房道:“公子虽勤奋苦读,身子更得好好注意着,别到时候科举时,身子骨出了什么岔子,反倒是得再等三年了。”
说完唐觅紧接着又抽了抽鼻子。
“嗯,”楚尧却像是听不出来似的,拿着书简坐在了厨房门前的石凳上,又细细翻阅着书。
唐觅扁了扁嘴,看着那寒冰似的无半分人情味儿的楚尧,只觉鼻子连着胸腔更堵了些,她热着羹食,拿着蒲扇生着火,嘴里轻声嘟囔着:“真是块儿木头。”
唐觅陪着楚尧吃完饭,才拿着食盒准备往阁内返,刚要出门,楚尧忽然从那架格上取出三四帖药来,递给了唐觅。
唐觅愣了一瞬,他什么时候买的药?
楚尧仿佛是在斟酌着语气似的,轻声柔和道:“别吃生冷的吃食,时深记得添衣,夜里盖好被子。”
唐觅拿过那药帖,摩梭着那牛皮纸,心底像是划开了块儿蜜糖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