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回来了

    依依不舍又心情有些沮丧地返回大宛京城的王牧野，悄无声息地和自己的替身进行了一番交流，朝中无事，军中也正常，但相府却非常不安稳。

    自己的祖母卧病在床，虽说自小不亲厚，但终归也是自己的奶奶，更何况此番病来如山倒，太医也说了大限将到。

    在相府招摇撞骗地做女主人十余载的宋梅兰，在他前往西胡国的前一日去了，死状凄惨，只余一床白骨。因只是姨娘，相府并未发丧，只是定了一副棺木在京城择一地给葬了，并未运回老家葬于祖坟。

    相府的二小姐王清歌，身上脸上每天都会多一道血口子，不愈合也不会腐烂，总是稀稀拉拉地冒着些许血水。但是，她的肚子也像气球一样一天天变大。王清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怀孕了，根据日子计算，她离开张府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这个孩子肯定是张桐的。她故意从高处坠落过，也有意从楼上滑倒过，还刻意撞击过，但这个孩子却坚定的抱紧了她。

    脸上身上的恐怖伤口让她的情绪极度的不稳，她怨天怨地，恨爹恨娘更恨叶浅雪，可是某天的某一刻，她的肚皮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抚慰她的心一样，她醍醐灌顶般地突然释然了，收起了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放过所有的人更放过了自己。她变得心平气和，甚至满怀期待自己宝宝的到来。而这些，她谁也不曾告诉，脸花了又怎样，伤口不愈合又怎样，只要她有口气，她就会努力把这个无辜又可怜的生命生下来。自那一刻开始，她安静地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心情放松地养胎。

    原本玉树临风的王煜，此时已变得苍老、衰弱，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突然抽走了。王牧野当然不知道，他的衰老不是岁月而是人心磋磨的，自从他知道叶凝香的死因后，他便对生活失去了一切兴趣。曾经铆足劲要找到叶凝香，幻想过一万种办法爱她或折磨她，就是没想过她是被自己身边的人杀死了，还一尸两命。

    很久不曾见面的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前，他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说，“你回来了。”

    王牧野点点头，心里的酸楚一点点的溢出来，原来父亲知道自己不在府上，替身装得再像也瞒不过血亲，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小，他们父子一直不亲厚，那时的王煜，清清冷冷一个人，除了积极钻营政治外，他没有任何的喜好。甚至，这么多年来，作为儿子的王牧野从来没有见他笑过、哭过，永远是一张平静寡欲的冷淡脸。据说就连他的母亲去世，身为夫君的他也没有眼泪。

    “既入朝堂，就会身不由已。这样任性又随性的情况，一辈子有一次足矣。”王煜平淡的声音里，王牧野听出了淡淡的关心！更重要的是，他只一眼就看出真正的自己回来了。

    “父亲，怎知”

    王煜并未接他的话，“小野，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话题转换的有点跳脱，王牧野竟怔在那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这事本来应当由你祖母或是母亲来操持，但现在显然是不成了。所以，就由为父来帮你操持一下吧。你戍边多年，已过弱冠之年，按说早当议亲。所以，你但说无妨，为父不是古板之人，也不会局限于门第之限。”王煜拿起巾帕掩嘴，压抑地咳嗽几声。

    王牧野心里百感交集，半天道，“父亲，儿子从前未曾想过此事，今儿突然提起竟有些慌乱，容儿子回头好好想想。还有，您的身体怎御医可曾看过？”

    王煜点点头，“看过了，无碍。”

    父子俩毕竟还是有些生分，竟两相无言尴尬的沉默，稍后，王煜便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王牧野默默地离开临海苑，无意识地走进了沁兰园，坐在姐姐朝歌最喜欢坐的花厅软榻上，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从前父亲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的存在，他寡淡无喜无悲，未曾摸过他的头，也不曾教过他书，一年之中也只有节日会在饭桌前见面。但是今天，他苍老下的细心，清冷下的关心，甚至天衣无缝的替身他都能一眼洞悉，其实父亲他也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吧。

    妹妹清歌曾经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在他的心里更是连个名词都沾不上边，但当他听说她的伤口不愈还怀有身孕时，他还是忍不住站在了她院中的大树上。看着她的手、脸伤口斑驳裹着白纱，双眼里没有骄傲跋扈，满满的温柔如同月光，感觉周周的空气、风也跟着温柔起来。看着她裹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嘴里轻声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他竟一时心底泛酸，生起了怜惜之情。

    鬼使神差地他又溜进了王牧田的院子，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胖子，已经不复童年的怂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的少年，他竟意外的和父亲极其相像。此时，他正伏案背书，专注的脸，清冷的表情，少年独有的嗓音，还有一股说不上的倔强劲，王牧野突然有了一种未来的相府后继有人了的感觉。总算，有一个人让他的心情能放松一点点。

    他回来了，好像相府也在回归正常。父亲归位父亲，妹妹也在变好，弟弟更是未来可期。但是好多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譬如母亲已经离开了，童年也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