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置死地而后生
京华，荒郊。
深冬时节，白日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荒郊都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中。
某一处密林内，洁白的雪地中横着十几个人，如破布般堆积在一起，已经没了生息，冒着热气的鲜血泂泂在身下流淌着，融化一小片雪地。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十来个黑衣人举着火把，不断将四周的尸体扔向人堆。
姜南枝混在人堆中，仰面躺着，身上棉衣已经湿透，不知道是雪化之后沾湿的，还是流出的鲜血浸湿的，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的从每一个骨缝钻进来，直钻的人生疼
沉重缓慢地呼吸声萦绕耳边，鼻尖是浓重到散不开的血腥气，姜南枝咬牙忍着痛，尽全力装成一个死人。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一定要淡定。
从三天前接受自己穿越到古代这个事实之后，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显得那么正常。
姜南枝死死盯着黑衣人的方向，留意着他们地动向。
“十六，十七。”黑衣人扔来最后一具尸体，就着衣服擦了擦手上的鲜血，举着火把走向人群外的另一个黑衣人，“大人，就差那个跑了的姜家小姐，其余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未来得及说话，只见沉沉夜色中走出两个黑衣人，二人手下扭摁着一个身量纤瘦的女子。
火把照亮的方寸中，女子一身素衫被血污了大半，面容也被污秽掩盖，已看不清了。
那两双大手似铁钳般，将她双手死死扼在身后，整个人被二人力道提着移动，双脚垂在地上无力地拖行。
两人走到人群正中，将女子摔到地上。
那女子闷哼一声，没有更多动作。
“大人，姜家小姐带到。”
为首那人负手而立，闻声微微垂眸，轻蔑的目光落在蓬头垢面的女子身上，思索片刻，伸出脚用力蹬在女子肩头，将她踹翻过来。
他脚落在空白的积雪上来回摩擦了几下，语气中嫌恶不言而喻，“我先回去复命，你们留在这里，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掩住口鼻处，闷闷地咳嗽几声，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记住，务必干净利索。好好干，二夫人的赏赐多着呢”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消散在火光之外。
蜷缩在尸堆中的姜南枝敏锐捕捉到那人口中的信息。
二夫人？姜家二夫人？她的二娘？
四面归于寂静，那人大概是走远了。
姜南枝看过去，仰躺在雪地上的女子稍稍动弹了下。
这是佩佩，她贴身的侍女，为了保她，佩佩与她换了衣裳，深入密林引开黑衣人。
一个黑衣人举着火把走过来，语气很不耐烦，“直接一把火烧了得了，这冰天雪地的，忙活大半夜，弟兄们还想回被窝多躺一会”说着伸手将火把扔向尸堆。
姜南枝蜷缩在尸堆中，瞪大眼看着火把飞过来，放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火把撞在不远处一个尸体的腿上，好在并没有点燃，沿着尸堆的斜度，咕噜噜滚了下去，落在雪地上，火焰熄灭，只留一缕青烟。
另一个人小跑过来拦住纵火那人，猥琐中带着几分谄媚，“三哥，别这么心急嘛，何不让咱弟兄们先快活快活”
“你小子！又不是没沾过女人！这节骨眼还想着这档子事！”
“嘿嘿嘿青楼里的女人怎么比得上这身娇肉贵的大小姐”
说话声渐渐被淫笑声淹没，一群人涌上去。
姜南枝的视线被挡住，人墙里传来佩佩凄惨的尖叫和哭泣声。
哭声像刀子般，一刀刀凌迟着姜南枝，泪意上涌，她再也忍不住了，竭力想要活动已冻僵的身体。
透过狭小的间隙，姜南枝看见佩佩躺在雪地中，一头青丝散乱着。
佩佩像个破布娃娃般任人摆布，脸上已看不出痛苦，只剩麻木，眼神里的灰败破碎比漆黑的夜幕还要沉重。
两道目光相交，佩佩面朝尸堆的方向，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姜南枝知道，她看见自己了。
她停在原地不敢再动弹，泪水模糊视线，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咬紧牙关，忍住抽泣，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明白，若是这时候被发现，那佩佩的牺牲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佩佩被那群人抓着头发提起来，像块破布一样，被抛起又落下。
她摔在姜南枝面前不远，已经没了生气。
“动作麻溜点，一把火点了，抓紧时间回去复命！”
一声令下，黑衣人再次逼近，七八个举着火把的人走到近前。
正要放火，忽听得密林深处传来走动的声音，黑衣人顿时噤声，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人群中一人。
异动还在逼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人紧皱眉头，僵持良久，他抬手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紧接着，众人齐刷刷熄灭手中火把，悄无声息潜入密林之中。
呼啸一阵寒风过，若是没有那骇人的一堆尸首，这林中空地静谧的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下一秒，姜南枝看见一队人从密林中走出，队伍中走出三四人，到近前查看。
火光照亮空地，那几人看清尸堆后，无一不是神色大变。
其中一位长胡子老者见状急急转身，走到一个长身玉立的人面前停下，躬身道，“阁主，前头有一堆死尸，恐有蹊跷”
不等老者说完，那人忽然抬手打断他的话，阔步走上前。
借着火光，姜南枝看清他面覆玄色面具，只露一双狭长深邃的双眼，修长的身体裹在玄色裘毛披风之中，胸前露出一线披风下的衣裳，同是玄色，用金线绣着花样。
那人往姜南枝面前一站，简简单单的玄色，却被穿出股子逼人摄心的清贵来。
他逐渐靠近姜南枝的位置，姜南枝死死盯着他的步伐，一刻不松缓。
到生死大事之上，她突然变得清明无比，这人也许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成了就捡回一条命，不成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死。
顾不得那人身边的随从，瞅准他走到可伸手碰到的位置，姜南枝使出全身力气，猛的伸出早已冻僵的手，一把捉住那人的手腕。
“求求你救救我救我”她虚弱的哀求。
不远处的老者走近了些，火光照过来，看清她满身血迹和伤口，老者忍不住低声惊呼，“这满身的刀伤，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那人蹲下身子，端详一阵姜南枝的脸，沉沉黑眸中浮现一丝玩味，“救你？凭什么？”
垂眸，视线落在姜南枝紧拉着他的手上，眸光变得漠然。
他甩开那只手，站起身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走出三五步远的距离，姜南枝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声音大了些，但仍听得出十分虚弱。
“南黎蛊毒够吗？”
话毕，姜南枝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软软俯倒在尸堆之上，没了意识。
昏倒前，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听天由命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六个字一出，不远处，原本走的绝情的那人身形一震，停下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