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殡)
忽然间,远处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收摊,让路,出殡,今日是世安公主出殡!让路,快让路啊!”这声音竟压过了多人的吆喝声,然后整条街倏然静了下来。
显然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出殡,那祸害不是今早上畏罪自杀的消息才出来,怎么就突然间出殡了。
然而众人震惊归震惊,却丝毫不影响手中,脚步的动作。显然这个撤离的行为其实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了,知道如何才能最省时间。
这条街是前往侦查司的必经之路,风风火火的侦查小将可不会给时间让你慢慢疏通。
其后不过是眨眼的瞬间,整条街有条不紊的向两边撤离。
姜易下意识皱眉向喊话人望去,而后扭头,身体后移,靠在身后的木箱。
出殡?世安出殡?姜易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能够看到随风飘扬的白幡。竟然还搞了个出殡,真是浪费人力财力。
她微微摇头,真是可惜了。
黄家班的车队犹如清流矗立在原处不动,犹如划分肃静和嘈杂的切割线。
前面听闻消息后已迅速收拾妥当,但车队前行,便会与出殡的队伍狭路相逢,棺木落地为大凶;后退,此刻哪里有后退的余地,街道人流拥挤,狭窄不堪,容不得掉头。
武家班一行人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前面,前面有一个巷子,快到那里去。”老伯指着前方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这些人说。
“来得及,快去吧!”
“是啊!来得及”
“这里,就是这个巷口”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催促着他们。
黄家班的人道了谢,向正朝他们招手那人所在地赶去。
那巷口处聚集了不少行人和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们前去自主的让出了条路。
天衍城百姓品行还是非常让人值得学习的!姜易不住点头,欣慰不已。
但也是赶得巧,姜易看着跟在自己后面堪堪入巷后,还处于惊恐未定状态下的的全叔身后飘来漫天纸片,悲凉的挽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漫天白纸片飘荡在空中,扬头望去犹如漫天雪花,苍凉中又带走几分空荡。
姜易伸手去抓这些纸片,露出了腕间被一串雕刻木莲花的手串,然后张开手心。
一片,两片的纸钱飘到姜易的头顶,打着旋儿落下,又有几片坠入了姜易手心。
手中的白纸片,外圆内方,这是冥币,给死去的人用的。
漫天飞舞的纸钱,富可敌冥王啊!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来回无乎就是这几句话,
“世安殿下昨夜才被赐死,怎么突然间就出殡了”
“真是挺突然的啊!都没停棺,这就葬了”
“咦,看看,怎么还有坐轮椅的人”姜易身边站着的路人问道他身旁的人。
身边的人忙抓着他的胳膊,低声道,“嘘,小声点,你不想活了,那可是慕府的二少爷,世安公主的二哥。‘’
提问之人只是不知轮椅上是何人,当时一听他是慕府二少爷也就明了了。
将军世家却不能站立而行,令人唏嘘。
姜易心神一动,瞳孔轻颤,星眸微转,抬头间目之所及之处,堪堪只能瞧见那人身着丧服,直直凝望着远方,抱着牌位坐在轮椅上清逸出尘的侧影。
是那人,或者说看到那轮椅就以明了。
是将军府慕家二少爷——慕隽,八岁骑马不幸从马上坠落,而后身居简出,至今余轮椅相伴。
出殡的队伍继续前行,慕隽身后的奴仆推着他向前,很快消失在姜易的视线中,与此同时,挤成一团的人群也渐渐松散,窃窃私语声逐渐放大,不似刚才那般顾忌。
“新皇竟然这般雷厉风行,可算是把南朝的毒瘤拔除了。”
“停棺都没停,便下葬,这世安殿下竟如此不招人待见,不过,慕府送葬的架势还挺大。”
“慕家满门忠烈,倒了八辈子霉了,出了白眼狼。皇家倾尽数十年的心血,养出来个混账东西。”一人依旧有些忿忿不平,心之所想竟然脱口而出。
许是他的话太过狠毒,一时间竟无一人搭腔。
他自己也感觉自己话有不妥,连忙闭嘴,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你说的对,白眼狼、混账东西很贴合她了。”
忽传来认可他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看向出声者。
坐在担车后面黝黑少年,面带微笑,目光却微冷且极度认真的望自己。
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直到她所乘驾的担车启动,慢慢的消失在视线中,他们两人四目相对才算停止。
明明是认同自己的话,却让人心底隐隐发怵。
武全下马调转方向,重新回归到街道上,瞧见姜易手中露出的一角白色纸片,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刚才送葬队伍走过的时候眼前飘的都是,但是谁成想这人竟然把冥币握在手心里。
武全提醒说,“小易子,快把你手中的东西给丢了。”
小易子伸展开手掌,露出被握在手心因而皱巴巴带有汗渍的冥币,“这个。”
“是纸钱吧,赶紧丢了!不吉利,还晦气。”载着姜易所在板车的老刘,扯着缰绳稍稍有些费力的说。
“晦气?”
“是啊!晦气,死人的东西不要碰,有晦气,干我们这行是比较忌讳的。”老刘随口答道。
“死人的东西不要碰,还沾着晦气……”姜易轻念了老刘的话,不知怎的笑出了声,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纸片,骤然松开它,嘴角孤独扬起,双唇轻启,“死人的东西,我可不要。”
她语调虽缓,动作却干脆利落,两手一拍纸钱掉落到地上,被身后的行人一脚一脚的踏上。
死人的东西不要碰,有晦气;宫中的东西不要捡,存隐患;路边的人不要救,是陷阱。
听,还挺押韵。
小易子想着,匆匆忙忙间将担车上落的纸钱也都收拾一番,随手挥手间白色纸片便掉落到地上。
武全看到姜易忙活的身影,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又没有说。
刚才姜易对于那人的认可他是不赞成的,但是没有理由。
在宫中唱戏时他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了。
曾见过浅笑言言的清婉佳人须臾间随手给宫女一巴掌,只是因为宫女脸上太过苍白给她加点颜色;
也曾见过不苟言笑,声色俱厉的侍卫总管为手下的小官跪地求情;
还见过平日里一口一个班主称呼,背地里却一口一个下九流称呼的太监。。。
在那个宫中只有自己真正身临其境才能看到他们的第一层面具,但仅仅只是第一层而已。
世安殿下他是见过的,班中一小部分的人都是见过,只不过,只是背影,没有观其面容。
在为太皇太后贺寿未离宫的那段时间,有一个夜晚,他们在太监总管的带领下,曾为宫中的一个离世之人唱了一台戏。
那台戏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求是唱的最好的一台戏。
总管带着他们踏入那个宫苑时,先听到的便是清脆有节奏的木鱼声,入目便是略显清瘦的人影穿着白的醒目的丧服跪在地上敲着手中的木鱼,仔细听嘴中还在喃喃自语。
而她的对面的正中央是一具棺木。
金吉总管俯身作揖,态度恭敬,“殿下,祁川黄家班已经过来了。”
敲击木鱼的声音在他话音落下后也随即停了下来,“开始吧!”
嗓音沙哑却异常平和,没有过多的话语,三个字,便开始了武全他们今日的大戏。
夜晚,在这个深宫中的宫苑中,除了黄家班的人,便是金吉公公以及金吉公公口中的殿下,或者再加上棺材。
没有泱泱贵族观看、没有威严外溢的权势、他们也自在了不少,那场戏比在宫中唱的任何一场都要轻松。
“赏。”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已是大戏落幕,一个赏也是让黄家班众人松了一口气。
“是,世安殿下。”金吉总管俯身答道,众人亦跟。
这时众人才知,原来丧服之人为世安殿下。
这个充满神秘的院落,在他们离开后,关上门的那一刻,从里面再度传来敲打木鱼的声音。
离世之人是谁武全不知道,但是他知,在棺木前虔诚跪拜小声诵读经书,在唱戏的四柱香的时间内未曾起立的世安殿下,或许不是世人所说的如此不堪。
有些事情展现在面前,只是别人想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