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我先写下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前头两句想了一会儿，记不得了。但无伤大雅，有这一句描绘梅花之姿，足够了。
再度提笔写下一首五言律诗——“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凄惨，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薄诗两首，请瞿夫人不要嫌弃。”
“慧夫人果然文采敏捷，不过片刻便出佳作，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借花献佛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瞿夫人装了不少梅花酿，我盛情难却带回了府里，晚上给王妃和弄月分别送了几盅。
这里的冬天雪不少，我的日常又多了一项活动便是看雪。春鸢会堆雪人，偶尔还会和其他丫鬟们打雪仗。一开始还缩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后来玩到兴致上也顾不得了，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头一回我推开门出来时，她们中有人看到我立刻噤了声。我笑了笑说没事，然后抱着排骨坐了下来。春鸢看出我确实不在意，便带头又嬉闹起来。去了我这层顾忌，她们玩得更高兴了。几个年纪小写的侍卫莫名其妙被砸了几下，忍不住还了手，引得几人惊叫连连。
“难得见扇扇这儿这么热闹。”王妃过来了，还有安禹王，众人这才收了手。
“一年中也就这段时间能打雪仗，让他们尽兴吧。”我把排骨交给春鸢，丫鬟和侍卫们各自散去，站回了自己的地方。
“冬缎做好了，我给你带来了，瞧瞧合不合身。”
前些日子是在王妃那儿选了几匹冬缎，还给我不少首饰。
“有劳王妃亲自送来了。”
“我们也几日没见了，来看看你。”
“是妾这几日倦怠了。”
“前几日那么大的雪，你要真来了我还赶你回去呢。”王妃笑着道，“好了，衣服送到了，我就回去了，浅欢和悠杳还差不多也要醒了。”
姐姐叫浅欢，妹妹叫悠杳。我初听王妃叫她们时便知道了，是从那首《渔家傲》里则的名字。“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渔家傲》的曲子当年配的是范仲淹那首“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不过本就是同一韵格的词牌，我们常在寝室里挑自己中意的词合曲。
知道齐骏会得到这些诗词后，我再没于这小院中写过半个字。
王妃说完便走了，但齐骏还坐在一边。
“我是在外面遇到王爷的，他在你院门口站着，估计有一会儿了。”我送王妃出门时，她轻轻在我耳旁说道。
“王爷何事？”送走王妃后我没有多犹豫，直接问道。
“你不是怕吵，怎么还任由下人胡闹？”
“我是喜静。”
“有区别吗？”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再度问道：“王爷找我，何事？”
“没什么，只是听你这里吵得很，觉得奇怪。”
“我喜静，但不会堵上别人的嘴。我不吃甜，也会给她们带糖。我有洁癖，一样养了排骨，我看雨时也不会拉上身边的人。”
“你总有理。”他说完便走了，临走前又关照了一句，“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距年前半个月，秋奴诞下一名女婴。皇帝龙心大悦，不仅大加赏赐，更是破例开赦天下。谏言的官员都被训斥了一番，除了瞿迪。皇帝虽没说他半个字，但派了瞿文源去护送朔北使臣归国。山高路远，怕是要到春日才能回来了。
此事一出，众人皆惊。然天子一言，为人臣者不敢不从，瞿迪亦无可奈何。
在瞿文源出行的前日一早，我便来到了瞿府。因为没有拜帖，又正值此事，门前的小厮并没有让我进去。我也没有报出安禹王府的名字，只说姓林，是瞿夫人的乐友，特来送饯别礼。
我站在门外等着，小厮大概是见我还算客气，在他通报完后也告诉了我一声还需要等管家再行通报。我谢过他后便继续等着，这一回没等多久，管家便把我引了进去。路上还直说着抱歉，叫我久等了。
“慧夫人，当真是你！”还隔着不少路，瞿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迎了出来。我见状加快了步子，走近后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
“快，去叫大少爷。”
“瞿夫人，送朔北使臣归国，不是什么险差。何况两国已经议和，小瞿大人作为大渝正使，身份尊贵，朔北不会怠慢，您可以放心。行程在即，可别反过来让小瞿大人为家里的事担心了。”我说着准备好的安慰话。
“道理我都懂。”瞿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我本就不会劝人，索性也没再说什么。
“慧夫人今日来是有何事？”瞿夫人问道。
“给小瞿大人备了份饯别礼。”
话刚说完瞿文源就来了，他是第二部的重要角色之一，而我在第一部后半段就死了，我们两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见过母亲。”瞿文源现先是朝瞿夫人行了一礼，起身后又朝我点了点头，他的神色倒还算平静。
“这是安禹王侧妃慧夫人，林大将军嫡女。慧夫人知你明日就要离京，特意给你备了份礼。”
“多谢慧夫人。”
“借府上笔墨一用。”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三月仍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浓雾万里凝。
胡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荆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我把诗递给瞿文源，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这诗写的是朔北的冬景？”
“是，家兄曾在荆台戍边，也去过朔北，家书里提过。小瞿大人此去正是朔北严寒之际，记得多带些御寒的衣物。”
“多谢慧夫人。”
“瞿大人再把诗稿给我下。”我拿起搁在一旁的笔，在事先空好的地方写下了诗名——《白雪歌送瞿文源归京》。
“两国停战，是所有边军将士之愿。我虽为边将遗属却帮不上什么忙，惟以此诗，提前庆贺瞿大人顺利归京，免将士征战之苦，也圆父兄之愿。”
瞿文源出使之事来得突然却又极妙。一首边塞诗，比咏花喻物有用得多。今日过后，我在瞿家人心中的印象又能加深不少。
瞿文源走后，瞿夫人又递来了邀帖，是在流音阁。我去了，也见到了瞿文沫，她正式向我道了歉，我也接受了。对于紫陌当日的行径，我趁瞿文沫不在时和瞿夫人提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点到为止。
瞿文源走后十天，秋奴的孩子病死了。这个孩子来到世上还不满两个月。
接到那孩子的死讯后，我回了将军府。如今秋奴也不住这儿了，加上之前走掉的一批，我又遣散了不少仆役，将军府的人少了很多。
我在祠堂前跪坐了一个下午，春鸢推开门时提醒我已近酉时了。
“父亲、哥哥，秋奴和她的孩子也死在了冬天。若你们在天有灵，保佑轮到我时，能挨到春日。”我说完，轻轻磕下一个头。起身后，逆着太阳落下的余晖，我看到了齐骏。
“夫人你一下午都没吃东西，厨房备了饭菜，要不要吃一点？”春鸢问道。
“王爷可有急事？”
“没有。”
“那便上菜吧。”
原来的厨子也另谋高就了，厨房上的不过是一些清汤小菜。
“三小姐可还吃得惯？这几个菜都是原来的人做的。”管家倒还在，可我哪里记得什么原来的味道。
“守着这座空宅，心里的滋味很不一样吧。”
“哎，以前将军和大少爷虽不是常在府里，但还有三小姐和四小姐，哪怕后来只剩四小姐，也算有点人气。”
“再等等吧，将军府不会一直空下去的。”
“三小姐？”管家虽有疑惑但没有问下去。
“我今日来，还要带走一个人。”
“三小姐要带谁？”
“瑞平。”
瑞平是我院里的女使，年纪不大也不小。她办事利落更有脑子，但因为有些口吃，原主只让她负责外院洒扫的事。上回秋奴私藏身契，查到院里时也是瑞平提供了不少线索，这事霍妈妈和我说了，但当时我并不需要人手。
管家很快带来了瑞平和她的身契。
“我院里还缺一个管事，你可愿意跟我回王府？”
“奴婢愿意。”
“春鸢，把府里府外的一些情况，大大小小的事都告诉瑞平。瑞平的情况也同其他人说一下。以后在你之下，就是瑞平了。瑞平有不懂的先问春鸢，还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是。”两人一同应声道。
回府的车上，我朝齐骏说道：“想办法带我去找皇后。”
“彤妃刚丧女，你这时候入宫不好。”
“所以才要你想办法，必须得去。”
“去做什么？”
“布局。”
“你想趁这机会彻底扳倒她？”
“王爷说笑了，我没想过要扳倒她。”
“那你进宫作甚？”
“帮她复宠。”我知道他不信，又说道，“打死一只过街老鼠有什么意思，她欠我的东西还没还清呢。”
“这事没那么好办。”
“秋狩的刺杀查清了吗？”我看着他问道，“父兄的死因查到了吗？王爷能办成什么事呢？”
齐骏面上露出不悦。
“王爷不是办不到，只是不想办。既然王爷不想，交给妾身便是。时间不等人，妾身等王爷三日，希望王爷早日做出决定，也方便妾身多些时间思考，把局做的更有意思些。”